年亲离开家乡的最后一天晚上,叔父乡亲们围在桌边上有说有笑,我静静地待在旁边倾听,不愿离开。
我知道我不像其他人同辈一样健谈,倒杯酒,哗啦哗啦地就能上前敬酒,把场面热起来。
对于我而言,留下来当个忠实的听众,可能就是我能表达的最真诚的尊重。
人们在讨论在旁的六伯父,夸他一个月赚几万块,但是工作辛苦。
每天都扛七八十斤的沙袋,晚上八九点才回来,第二天六七天又出门了,毕竟年纪不小了,孩子也长大了,让他省点心。
六伯父跟大多叔辈一样,是做水泥的,平常很庸厚的六伯父,这次回答得非常自信而有权威,他说,
“扛那些东西不算很重,外面五六百才肯搬的,他一百二十块就愿意帮别人搬了。”
其实从他的语气中我能感受到,他真不是带坏市价,而是他觉得搬那些东西对于他来说,一百二十块也能接受了。
简简单单地赚钱就可以了,他并不愿意把心,放在在价格上使诈或讨价还价。
大家说他工作卖力,本来是按项目结算的,大家都效率飞快,想早早结束去接下一个工程。
后来老板说按小时结算吧,背后马上就有人慢了下来,而六伯父还是那样高效、默默地工作着。
在吃喝方面,六伯父也是非常朴素。
我们新一代城市人,不时会下班聚会,到某新开的餐馆小店,吃吃哪国特色小菜。
对于六伯父来说,他出现在餐馆里的画面,简直百年难得一见。
他总是不屑地说,“那些都是懒人餐,我从来不吃懒人餐。要是有客人来了,自己到菜市场买个牛肉加个羊肉,自己做!”
大家都为六伯父不‘善待’自己而心痛,别人加班或者工作累了,都会加个肉什么的犒劳一下自己,但是六伯父基本上每天都是素菜加猪肉,市面上那些新花样,他根本就不会去看一眼。
大家都说,“六伯父啊,孩子大了,工作悠着点,不用那么拼。”
还调侃说,“要是让我像他那样拼命,我宁愿每天喝粥算了。”
但也有人帮六伯父解释说,“大家都懂得量力而行的,六伯父身强力壮,说不定那样的工作他已经适应了,他可以接受,要换你们肯定不行。”
从旁边的六伯娘脸上也可以看出,她肯定也为六伯父操了不少心。
每次大家‘指责’六伯父的时候,她总会插上话,而且都是大大声地吆喝。
那时,不记得谁突然来了一句,“那六伯父对你好吗?”
六伯娘没有回答,她笑了,一直很欣慰地点着头,我们知道,那是幸福的表情。
本来那天晚上,是我独自回广州前,最后一次与叔辈们聚餐。
按惯例,吃完饭我就可以回家收拾,准备回到我熟悉的广州,然后任由叔父们在这闲谈。
但是,那一次我没有了往常,想要迫不及待离开的感受,我想留下来聆听更多。
也许我在他们的圈子里搭不上一句话,也许我也并不能体会到他们工作当中的10%,但是作为晚辈,我觉得我应该留下来,这也是我能作出的最大的尊重。
宴会终于要结束,临走前,六伯父突然从口袋,递给了我红包。
今年还给我红包的人不多了,我理应是会很高兴地收下。
但我意识到,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收了,发自心里的。
这封红包里的一百几十块,可能比不上六伯父的一天几百块的工资,但是我明白,这每一分钱里,都藏着六伯父的血汗。
每当想到这些画面,我总会忍不住哽咽,因为这一百几十块同时也是六伯父,省吃俭喝留下的。
那时的我大概能理解,什么叫做血汗钱了。
作者:人称小飘
生活悲喜交加、苦忧并存、囧况不断,作者随笔,定要以奇思妙想的形式,记录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