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病,整个世界便窄了,窄得只剩一条缝,看很近的天,呼很小的气,怎么也鼓不起撑开的勇气。
我很脆弱,当疾病突然降临到身上,就如当头一棒,訇然一声,几乎垮塌下去。每日只是低着头,任阳光洒遍全身,却毫无知觉,由着背后的影子长来短去。即使偶尔抬起头来,也只是眯着眼,囫囵几下,不想看太久。
那些枯黄的树,灰旧的土坯砖墙,寂廖的老狗,院墙外鼎沸的人声,一下子与我有了无法逾越的隔阂,我也丝毫没有打破的欲望。
天飘在天上,地仆在地上,河流在河里,空气挤着空气,阳光照着阳光,我漠视着我,靠在墙旁,墙旁早已无法觅见我曾经的模样。
我的愁闷沮丧如同一把张开的厚伞,将我笼罩着,避开一切外界的纠缠,有时又如同一根攀援的虬根,蓄积着鼓胀的力量,决意与这个世界对抗。
母亲每日忙忙碌碌,一会提着笨重的潲桶到猪糟边,哗啦啦一声,溅起满脸的潲浆,高高昂着的猪头便低下去,在槽里拱起一串串咕噜的水泡。一会儿又走到竹席旁,嗬嗬着将偷吃麦粒的麻雀赶走。那些麻雀肆无忌惮,待母亲稍一起远,便又聚拢过来,仿佛习惯了木偶一般的我,完全将我忽略。
母亲总是忙,总是变些花样弄新鲜的蔬菜给我尝,一会儿挎着篮子到畈地的菜园摘青菜,一会拿着铁铲去后山的荒地觅野菜。待到间隙,又赶紧扎上围裙,生起一阵烟火,忍住咳嗽,在灶台奔上奔下给我下一个荷包蛋。
我只是恹恹地看着这一切,像入定的老僧,默默地听着母亲踏踏的脚步声响。我的内心翻江倒海,揪着自己尚存的一缕思绪,逼着自己弄清楚,究竟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起来,母亲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