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婆下厨做羹汤,预告的菜式——茄盒,我被拉去帮工,一根手腕粗细的紫茄子。茄子的紫是那种釉色紫,反射着光亮足够锐利。横切,茄子被我细细地一刀一刀切下去,要求每两片为一个单元,不能断开。这个基本没有难度,把刀拿稳,在案板上放一小片茄子防止切得太深,薄薄地切一刀向后退一点,再一刀下去切断,就成了。
切好的茄盒毛坯,圆圆滚滚的,被切断的釉紫也失去了大块反射光线的气势,薄薄地一圈儿包围着青白色的内瓤。两片茄子微微张开,天然形成了一张充满吞咽欲望的嘴,在叫着:赶快给我吃得东西。
它们的愿望很快就得到了满足。一团肥瘦相间的肉馅被塞到嘴里,用筷子略略捋平,再两只手指头再捏一下,这样就做成了一个最朴实的汉堡,青青白白的上下两层,配着红白相间的馅儿,颜色倒也相衬。
但这才做了一小半儿。旁边要已经预备好了一碗打得均匀、颜色黄澄澄,透亮的懒懒地不想流动的鸡蛋液。等下就用它来包裹着一块一块儿的茄盒入锅。
晶莹透亮的植物油从半透明的油壶里倒出来,一出壶嘴,油就马上变得细细的,它是真的不想离开油壶吧,不想走也得走。油线一接触到实地儿,就快速地向四周扩散抢占地盘吧。因为平底锅是暗暗的底色,给油提供了非常好的保护,油就在锅底潜伏下来,慢慢积蓄着从锅底传来的热度,等待着给我一个惊吓。
天然气燃烧吐出浅蓝色的火苗,轻柔的像羽毛,扑扇着、跳跃着,看着娇弱无力的抚摸着锅底,却传递着巨大的能量,这就叫至刚者至柔吧。
油虽然潜伏着,但温度越来越高,挥发出的气味却蒸腾而出,再等等,看得到一粒一粒的小气泡在锅底生成,浮起,在液面开放,吐出一股气味,这是一个信号,太寂寞得有点东西让它们玩玩才好。
来了,找一双长些的竹筷,打磨得光滑水溜儿的,挟起一块含着肉馅的茄盒,在蛋黄透亮的鸡蛋里打个滚儿,一层蛋液的袍子,就把青白、釉紫裹了个严实,拿起来,放入油锅,“嗞嗞啦啦”的响声,这说明油已经开始给它开始塑形了,放在锅里的茄盒开始了自己的蜕变过程,而在身后,留下一条曲曲折折的线,是一丝蛋液在指明回去的路,这是为蜕变不成留下后路吗?它可没想到,这留下的标记,比它自己还要早熟。
陆续一、两个、五、六个、十几个茄盒入了锅,把平底锅铺满了,慢慢变成金黄,如果这是一锅金饼多好。香味伴着水汽弥漫开,整个厨房都变幻成了感官的仙境。
第一个出锅的茄盒,颜色会比较深,因为是探路者,先驱一般会变成先烈,试试温度,试试手感,等一切顺畅了,它也付出了最好的时光,错过了最佳的颜色。
最终,所有的茄盒都在油锅这个舞台上表现完成,准备了那么久,就在这里完成最后的升华,从平凡的原料,变成身份不菲的美食。这就是它们的黄金时代吧。
取两个小碟,一个放了番茄酱,一个放了椒盐,一道主食因为蘸料的不同,会形成两种不同的口味。儿子喜欢番茄酱,我喜欢椒盐各取所需。
筷子挟稳一块,手感有些酥,不能用太大的力气,小心不要破坏外面这层酥脆的壳。
到了嘴的前面,香味先进入了鼻子,像古代出巡的官还要鸣锣开道一样,先用香味告之,我来也。那好吧,我这儿就打开两扇横开的城门,三十几颗牙役上下两排排列整齐,中间的舌头官前来迎接吧,这官儿也是柔软,遇方则方,遇圆则圆,一定会把你迎接得妥帖。
哎呀,这要入城的官儿脾气大呀,给我们迎接的舌官人来了一个下马威,原来是烫着了,心急不光吃不了热豆腐,也吃不了热茄盒。
好不容易迎了进来,刚刚准备让牙役们关门,却忘了一件事情,连忙退了出来,在一堆椒盐里打个滚,这是不是忘了拿委认状?
好不容易,关门。上下牙慢慢一合,咬下去。第一次果然是酥脆焦香的,再往下,就是有点点韧劲儿的茄子,外面裹着蛋液已经变硬,所以大部分的水分还是留住了,所以软软的没有太大的阻挡,再下一层,将将接触到肉馅,肉馅没有直接接触油和高温,刚好熟了,汁水一点儿也没有流失,所以那一股肉汁儿就迫不及待地迸发出来。鲜嫩的肉纤维果然是口味和口感担当,藏在最深处却给了最多的味道。
舌头还没有来得及,品出椒盐的咸,蛋液的酥、茄子的本味呢,这被肉汁抢了先机,等不及想咽一口什么下去了,但不能急,混合每一个味道,渐渐生出另外一种复合的味觉,每嚼一下,都似乎与前一口不太一样,不知不觉就已经一块儿茄盒下了肚。
这哪儿能够,真真的意犹未尽么,连忙再来一块儿把刚才没有完全品味透的感觉补上,这样一连吃了五、六块,才能觉得满足,于是就想一种口味,粘些番茄酱,这回没有第一口那么惊艳了,却多了酸、加了甜,感觉是在吃另外一种食物似的。
我们三人决定,把这种感觉存到家的味道里面,以后要常回味回味。
家的味道有许多种,我们准备一样一样凑齐,像填色拼图游戏一样。最终目标是组合一种独一无二、温暖可口,香气扑鼻的味道。让离家的孩子不会忘,让慢慢老去的我们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