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临近水库经常看到鱼吃到鱼,亦或许是经常看到父亲贩鱼,宋南极一直对鱼有着浓厚的兴趣。
小时候就没少养鱼,尤其是漂亮的小鲤鱼和五色鱼是他们这帮孩子最喜欢养的。没有大的水缸,就把从别人渔网上弄下来的这些小鱼(鱼贩子们时不要这种小鱼的)装到塑料袋里带回家,放到罐头瓶里,接上清澈甘甜的地下水。为了不让鱼儿饿着,还将大量的河藻一起塞进本来就没有多少活动空间的罐头瓶子里。这种方法宋南极试过了无数次,没有一次有那只活蹦乱跳的鱼能活的过第二天的。
10月份,猖狂的秋老虎来了。天气火辣辣的带着热浪。赢来开库期的村民们此刻的热情绝对要比这区区30°温度更要高,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发财的机会又来了。
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很久,工作换了七八件的宋云辉此刻“赋闲”在家,也想着趁机捞一把,就叫上正好星期天休息的宋南极下河捕鱼了。
每年的十月二十号到十二月二十号是H水库的开库期,沿库的村民们在这个时候都习惯于夜捕,因为白天他们还要去忙活地里的农活。为了挣点钱,大多数农民通常都是白天干会活,下午去撒网,凌晨起网、卖鱼,然后回家小睡一觉。一个循环之后,接着开始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tomorrow。
夜捕,对于宋南极来说是第一次。为了体验新生活,宋南极满口答应,兴致勃勃的跟着宋云辉就出洞了。
宋云辉家里的船刚刚办了捕鱼证,一千多块钱。为了能够尽快在开库期间挣回本钱,宋三民和自己媳妇是努力配合着《花木兰》里边的步点:白天去种地,夜晚来捕鱼,不分昼夜,是辛勤把活干,这一家子才能有着吃喝穿。
宋云辉前段时间一直在一个市棉纺厂上班,累是累点,可也坚持了一个多月。前不久因为不服管教,动手打了车间工头,被开除回来“修地球”。
宋云辉有个毛病,但凡是体力活,只要是用到手脚直接接触土地的,他都不愿意干。但是,只要有个现代化的工具让他操纵着,他顿时就能给你欢天喜地的冲上去,一股子劲干完。比如拉粪,你给他个牛车,或者让他跟着去卸车,他十万个不愿意,但是你要给他个拖拉机开,他自己颠颠的就去了;比如去哪哪哪叫个人,让他走或者骑自行车,他100%是不去的,但这个时候要是你让他骑摩托车去,那就是瞬间一阵风。
这一点,从当时15岁出门贩鱼就可以看出来了。贩鱼是个苦差事,每天凌晨3点左右就要出门去附近的河边收鱼。但凡晚一点,鱼被别人收走了,那你就要大老远的跑到百里外的另外一个地方收,然后再骑着摩托车赶到差不多二百里外的市区早市上卖。就是这么件苦差事,宋云辉小小年纪就能坚持干了这么几年,几乎天天不歇。要不是碰了几次车,车体快散架了,宋云辉还真没想过干别的。
在家这些天,他是天天缠着宋三民给他买个新车,好能重新去贩鱼。宋三民一直没答应,用他的话说就是:说好听点你去天天去贩鱼,这几年下来一共挣了几毛钱啊?别说往家里拿钱了,俺们还得时不时里给你贴点油钱。这么几年下来,好好一个250叫你骑烂了,再加上这修修那补补,还有油钱,你算算吧,最少也给你倒贴进去万数来块钱。再给你买个250?有本事你自家去挣,没本事就老老实实给我在家里修地球吧。
就这样,为了证明给父亲看,为了能买个新的摩托车,宋云辉决定下河捕鱼了,因为20块钱一天的建筑队小工他肯定是干不来的。
“哥哥,我记着你不是在棉纺厂上班呢吗?怎么回来了?”宋南极扛着拨桩和装了十扇渔网的包袱,和宋云辉并肩走着。
“早不干了。”
“干那个很累吗?”
“可不?操他娘的。一天到晚就对着那破机子,12个钟头,连鸡巴个座儿也没有。有一回我在那站着都睡着了,你说累不累?”
“我刺儿,这么累啊?国家规定一天上班不能超过8个钟头吗不是?上法院告他们去。俺们书上都说了。”
“告他?现在这社会,这种厂子多得是,你告的完吗?再说了,没钱你能告谁啊?有钱能使鬼推磨,知道不?没钱谁也不搭理你。所以说,你得好好上学,争取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多挣点钱,千万别叫别人看不起你来。”
“嗯,知道。那你是嫌那累得慌就辞职不干了?”
“不是。把俺们那个工头给筛了一顿。”
“怎么了?他惹着你了?”
“猪贱呗!有一回中午,志广上厂子里找我出去吃饭,他MB的就是不请假,说什么非得叫谁开个假条。我操,我和志广一听,这不明摆着皮痒痒吗。呵呵,正好俺们手也痒痒了,上去按住他筛了他个乌眼青,再叫你牛逼。那小子就是仗着自家是个小官呗,还和厂长站点亲。别人怕你吧,老子可一点也不鸟你,该筛你还是筛你,呵呵。”
“那你那工资的?他们给你了没有?”
“还没有,打完他就着我和志广就回来了,过两天再回去拿。”
“他们要是不给你呢?”
“吓死他了。咱们这两年在市里头钱没挣多少吧,乌拉油们可认了不少,随随便便找几十号人过去,吓不尿他。”
宋云辉讲得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宋南极听得是感慨万千,愈发迷茫。一方面,宋云辉苦口婆心的劝宋南极还好学习,天天向上;另一方面,自己又经常在弟弟面前炫耀武力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思想。
言语中的矛盾,不也正好是思想矛盾或者迷茫的证据吗?
傍晚河边起风了,风不大,却足以给热浪中的人们带来一丝惬意的凉爽。
河中波光粼粼,浪拍岸,声声清脆入耳;风拂柳,影随枝摇曳生姿。
装好拨桩,拨子之后,宋云辉拿个破塑料壶舀着船舱里的水。
“船舱里头有没有网漂?要是没有,我去找俩。”宋南极问。
网漂在捕鱼的时候一般用来标记自家渔网,开头的时候在网把子上插一块,结束的时候再插一块。
“不用,这有两块儿。”宋云辉站起身,抓住拨子,“走吧,上船,准备去发大财了咱们,今儿个不捉它一百斤咱们不回家,哈哈。”
宋南极用力猛地一推船头,紧跟着一个箭步前冲,在船体完全进入河里之前跃上了船头。
轻波微澜,宋云辉掌舵,转了个180°的弯,向着河中间驶去。
兄弟俩驾船在河面上行驶了大概半个小时,寻到了一处近不见河草,远不见同行,河水绿得发黑,小船宛如墨宝一点的绝佳下网地点。
“就从这儿开始下网吧,我看这是个好地方,捉个百八十斤怎么也没问题,嘿嘿。”宋云辉得意洋洋的说。
“百八十斤可不行,最起码也得弄一二百斤,哈哈。”宋南极一边踌躇满志的说着,一边起身解开装着渔网的包袱,站到船头开始放网。
不同的区域渔船不同,开船的方法不同,渔网不同,下网的方法也不一样,这里要给大家介绍一下宋家庄式下渔网:
首先一人掌舵(一人下网的难度就有点大了,在渔网较多,或者有风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另外一人站在船头负责下网。掌舵的人要掌握下渔网的方向,要尽可能的避开河草,还要往有潜在鱼群的地方下。开船是一项需要体力和技巧兼备的活儿,在保证在河里自由行使的前提下,还要做到前进后退自如,且动作急缓有致,要不然站在船头下网的人就有可能被一下子哄到水里头去。
负责下网起网的人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别看下网的时候只需要拎着轻飘飘的渔网一缕一缕的放到水里,偶尔解开渔网上的疙瘩而已,但是别忘了还有起网,也就是收网这项任务。起网的时候最有可能碰到三种情况如下:
第一种情况:渔网很干净,啥都没有,起起来相对轻松,不过这可是渔民们不愿意看见的。
第二种情况:渔网不干净,都是绿呼呼黑压压的苲草,鱼却没有多少,这种情况是渔民最不愿意看见的,因为这不仅代表他们一夜辛劳换不来几毛钱,还代表他们等会要抽差不多一个上午的时间来整理干净渔网了。
第三种情况:渔网不干净,却沾满了扭着身子不停挣扎的鲜活鱼儿。Inthis situation,渔民们眼珠里子边看到的是鱼,而想到的则是一张张诱人的钞票啊,哪怕再多的鱼他们都不会嫌苦嫌累。
十扇渔网,宋云辉和宋南极分了两次,按网眼大小下到了不同的地方。
这个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西落的夕阳将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形成一大片仿佛洒满金豆子的沙丘,闪烁着跳跃的金光,如此诱人,如此活泼而让人充满遐想。
河面上的船和人远看之下都如油墨画中的点缀,在某一瞬间完全静止在恰如其分的一点。
作为背景的远山,河岸,连绵一体,却又被一片碧波分割。
坐在船头,穿着裤衩背心的宋南极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静静看着包围自己的这一切,呼吸着带着潮湿的空气,思绪无边无际的飘着,就如船下慢慢远去复又重来的微波。
20岁的宋云辉放开船拨子,弓着腰坐在宋南极旁边,带着青春桀骜的脸上留下了曾经青春痘的印记,胡子也开始变黑,变长,变浓,只有头发依然如旧,硬,黑,顺。
在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乡村,在这么一处静谧,安详的所在,兄弟俩并没有太多心思去在意,因为正值青春期的他们可不认为安静是一种享受,躁动才是他们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