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刘是我大学将毕业时认识的。与君初识，他性子宛如岩浆般爆裂，豪爽，喜烟酒，颇有内蒙人的汉子味儿。与这些不相符的，是他不足170cm的身高，成了他口中常常提及的憾事。

那时我们都穷，正处于步入社会的叉路口，彷徨得像是两个将要出阁的大姑娘。为了赚钱，我和他决定在离学校不远的夜市摆摊。我从关门的咖啡店和小酒吧收集来了唱片CD，而他特别接地气的卖起了指甲油、口红这些和女大学生息息相关的东西。还嘲笑我说，像我卖的这些破烂，完全没有市场需求，一定赔个底儿朝天。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生意，听他这么一讲，颇是赞同，心情忽然很紧张。可望着两箱子的唱片，和他趾高气昂的小人模样，硬着头皮将CD分门别类整理好。准备将它们兜售给校园里的“文艺青年“们。

结果真的是一家欢喜一家忧愁，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只卖了四分之一的唱片就赚回了本钱以及一笔可观的收入，而老刘却入不敷出。

老刘感叹，没想到这么一所不知名院校里傻乎乎的文艺青年这么多。

我也感叹，没想到路过你摊位的姑娘让你喜欢的那么多，急着喊着白送出去的东西比你卖出去的还多。

老刘不以为然。

后来我找到兼职车展的工作，觉得这比摆摊兜售GnR唱片时，那些“文青”非要和你探讨一下莫扎特第七钢琴鸣奏曲的工作酷很多。遂将剩下的CD全部赠送给老刘，算是支援一下“革命友人”，助他早日摆脱贫穷的帽子，大跨步的向小康生活迈进。

2

我情窦开的比较晚，如果老刘和我侃大山时没有说谎的话，大概从他小学时起，就已经开始给他的情窦施肥了。

情场老手。

他灌输给我的爱情观就像是医生，老师，警察的职业操守般——“全身心的无私奉献”。

我不以为然，觉得他很傻缺。

我是摩羯座，从星座特性上讲，一般情况下我不会主动出击。相比较而言，摩羯更喜欢完善自己，招揽蝴蝶。我觉得这是上上策。

而老刘绝对是那种荷尔蒙泛滥成井喷状态的人，追求一个姑娘猛烈而直接。他用摆地摊赚的钱给那个姑娘送热水送花送吃的送礼物送到自己月底只能吃泡面。一厢情愿的为了保护他喜欢的姑娘不被别人骚扰，甚至与别人大打出手。

我接到电话时他正躺在医院，还颇有兴致的对我说，

嘿，别看我骨折了，但他没比我好过多少。

怎么，你也把他打进医院了？

没有，他陪了我好几千的医药费。

我去看往老刘的时候，他与我吹嘘整个搏斗的经过，武林绝学尽数被他施展。甭管最后胜负如何，我都坚信他最终一定会抱得美人归。

可似乎人生中所有的事情都是始料未及，就像我们摆地摊时选择的商品一样，没人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

老刘单方面的失恋了。

他不光武功比不过人家，抢姑娘也没能赢过那位给了他好几千医药费的壮汉。

好一段日子，老刘闷闷不乐。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情的嘲笑他。

3

我进入了一家体面的互联网公司，月入八千。老刘也终于认清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回到他三线城市的故乡，安稳的做起了公职人员。

那年五一的假期，我抽空去看望老刘。他穿着的体面西装让我别扭很久，让我别扭更久的是他开着的奔驰汽车。

我突然想向他讨回那大半箱的CD。觉得我才是那个应该被扶持的对象。

谈及个人问题，他笑着说保媒的人都快要踩断他家的门槛，他根本不着急，等过两年工作变动，没准就能等到更漂亮更合适的姑娘。

老刘变成了当年的我。

他有足够的筹码，去吸引那些色彩斑斓的蝴蝶。而老刘再也不是当年的内蒙古汉子，谈吐间不会像当年那样口无遮拦。那会儿我突然觉得，老刘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成熟许多。可我也不清楚成熟的定义。或许成熟的标志就是西装与汽车。

我第一次仰望老刘，哪怕他身高不过170cm，哪怕我们的爱情观空前的一致。可他似乎站在我从未有过的高度，他看到的是我看不到的风景。

我破旧的牛仔裤，依然年轻。

我更加努力，跳槽得到晋升的机会。带领着若干人马，厮杀在S城血雨腥风的江湖。

就像老刘当初虽然曾为一个姑娘头破断骨，可结局仍出人意料。

我努力赚钱奢望攀登到老刘生活高度的梦想，被家里的一纸诏书打击的血肉横飞。

次年三月，我离开S城，回到了让我贫困如洗的故乡。

4

心灵鸡汤总在告诉姑娘们要嫁给爱情，可执笔者似乎仍然是文笔不够，又或者是说服力不够强，现实中他们没能忽悠到多少姑娘。

也许所有人年少的时候都一样，渴望爱情，渴望将余生交付给挚爱的人。可等我们长大成人，当我们第一次知道国产车和奔驰宝马的差距之后，第一次知道YSL,Dior和Chanel时。我们更愿意将生命剩下的光阴交给丰盛的物质财富。

我回到了生养我的故乡，却没能像老刘那样春风得意。我和他一样从S城回归故里，他的生活质量成阶梯式增长，而我的股市却一路暴跌。

我以为我会在漫长的沉寂与等待中继续招揽蝴蝶，或许是招揽其他昆虫。总之，我摩羯座的星座特性会让我一步一个脚印成功度过我的尴尬期。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与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符号的姑娘A或是B，平淡又充实的过完一生。

可生活永远是一个变数。

那天我遇见一个姑娘，惊鸿一瞥。

就在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干枯的荷尔蒙也突然成井喷状态。我突然理解了老刘当年的种种傻缺事迹，相信了人类是经由圣母教化过爱的存在。

我成功的变成了当年的老刘，相信了他曾经坚信的爱情观。

也成功的像他之前一样单方面的失恋了。

外星人突然袭击地球，所有人类被驱赶在澳大利亚如同被圈养着的一群牲畜，人类不再有梦想。

我破旧的牛仔裤，已然不再年轻。

5

这晚我驱车回家，停车在楼下，拔掉钥匙之后我没有下车，抬起头，看明月高悬。

想起久未谋面的老刘，电话过去，已是空号。

这个曾经和我一同混日子的冒牌内蒙古汉子，也像曾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姑娘一般，消失无踪。我留给他的CD和他留给我的种种故事，也都无法互相赠还。

我想问问他，现在的他成功没有，找没找到心仪的姑娘。又或者像我现在这般，保持着无所谓不矫情破罐子破摔的作风。庸碌度日。

可这些都成了悬念。再没人能告诉我答案。

我打开一罐可乐，一口下去尝不出任何滋味却只有满满的涨腹感。看到手表的指针两个指针都已经指在了10和11之间。发觉这波澜无惊的一天也终于要过去了。

打开车门的瞬间，突然想到《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里的一句话：

“谨以此文纪念那些曾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姑娘，无论你解不解我的风情，我解不解你的衣扣，此时此刻，我是如此怀念你，不带们。”

                                                                                                                                                                              顾子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