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所谓的恶人眼中,或许我们才是恶人
我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注视着他。
窗子被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屋子里有些闷热,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异味在不低的温度下似乎被无限放大。
他低着头,双眼无神地盯着脚下的地面,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双脚也被粗壮的麻绳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两个星期前,我打听到了他的住址,我用了两天的时间跟踪和观察,一天时间准备好电击枪、麻绳以及监听用的一切设备。作为我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我没有着急动手,因为我有太多问题积累腹中,有太多话要对人说。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真正面对他后,我却不知怎样表达自己的问题。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被困在椅上两天,不吃也不喝,长时间没有营养的供给使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怎么?恶魔也会有感到乏力的时候吗?”我的声音带着嘲弄。
“恶魔?”
“不是吗?你们发动战争,侵扰边境,杀死多少无辜的平民百姓,让多少人无家可归,又让多少人妻离子散!”我竭力抑制要喷涌而出的怒意。
他没有回话,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
他在忏悔,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可就是这副伪善的嘴脸让我内心的恨意进一步加深 。
啪!
回过神来,他的头已经被我扇得偏转过去,“你们有什么资格愧疚,你们国家有数不尽的矿石资源和石油田,你们本可以幸福地过完整个人生。”
“这样好吗?”他似乎没有在意我的大吼大叫,脸色恢复平静,“你的指纹会留在我脸上。”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掏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名中年男性和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子的合照。
“我的儿子,一名光荣的军人,刚刚二十五岁,”我摩挲着照片,眼中泛起泪光,“可是,可是!因为你们,他只有二十五岁!你明白吗?当一个父亲得知儿子去世后的那种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悲哀。”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我怒吼着,又是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屋里只剩下我喘气的声音,我能看到,几滴晶莹的泪水从他脸颊滑落。
短暂的沉寂后,我再次开口:“看着电视上你们一个个上台发表忏悔演讲,每一个字似乎都在我的心上扎一根针。”
“我无法看到有罪的你们作为特赦公民与我们生活在一片土地上,所以我要对你们进行断罪!”
我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一个针筒,将里面透明的液体注入他体内。
“这是毒药,会在十分钟后起效。”我看着他,眼中的愤怒逐渐消散。最后与他那浑浊的双眼对视之后,我转过身,想着房门走去。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参与这场战斗?”
“我的女儿死了。”
我停住脚步。
“和我的妻子一起。那天我在外地出差,忽然接到她们的电话,我只能听见她们恐惧的声音和嘈杂的巨响。”
“电话在下一瞬间被切断,我最后听到的是女儿大喊的那句救命。”
“之后我才知道,那晚,我所居住的城市收到敌国军队的袭击。没错,就是你们国家的军队。城市中三分之二的人因为那场战争丧命。”
“我找遍所有收容所,去了邻市的每一个路口,还是没能找到她们。”
“于是我不顾阻拦,溜进被封锁的城市,在一片狼藉中狂奔,可在家等我的,是我女儿和妻子的两具冰冷的尸体。”
我能感觉到,他看向了我。
“为什么她们会死?她们有什么罪过?她们不过是城市中生活的众多人中最平凡的两位。”
“可是,就是这份幸福的平凡,因为你们,因为你们窥视我们城市的那条矿脉,窥视我们国家的资源。”
“我们必须反击,尽管知道结局是怎样。我加入了志愿军,可到了战场上,我却无法对敌人扣下扳机。因为我知道,眼前每一条生命的逝去,背后连着的多条‘丝线’必然会断裂。”
“在我眼里,你们才是恶魔,你们才是杀害我妻女,造成这一切的恶魔!”
我没有回话,而是迈步离开屋内。
我去自首了,或许因为我留下来指纹,也或许是因为我已了无牵挂。
可我终究还是被放了出来,因为警察在他家里发现了炸弹,而控制炸弹的按钮就在他袖口的一个隐藏口袋里。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我的行凶被判定为见义勇为。
我站在街边,阳光刺眼,我明白了,原来我才是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