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胳膊枕着半开的车窗,一只手掐着一根烟,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搭在方向盘上,眉头紧锁。这几天公司没什么要紧的事,终于可以按时下班一回,却正好赶上了高峰期,于是,他便被前后无数的车辆紧紧夹在了立交桥中间。
他想起了平日无数个黄昏坐在办公室里欣赏上海堵车的情景,冗长的道路看不到边,却像极了一条停滞的河——不,应该是一条即将死去却仍在垂死挣扎的河。有时车辆可以缓缓挪动几步,却也仅仅只是几步,便又重新陷入了等待之中。
男人随着车河的蠕动终于开到了一个路口前,目光突然收紧了。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脖颈上束着的紫底花纹领带。
这条领带是半个月前,一个女人托秘书交还给他的。那段时间,公司碰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他只得亲自出马应酬客户。那个客户偏偏嚷嚷着要去这个路口里小有名气的太虚酒吧,欲要酣畅一回。他喝的烂醉,伏在厕所的洗手台前狂吐不止,他开水,疯狂地伸手将水花溅到自己的脸上,可是没有用,他的西装,领口全都被打湿了,甚至连脚下的皮鞋都已经浸泡在了水滩之中,却还是一个劲的,呕吐不止,醉意不减。
“你没有事吧?”那个女人就在这时出现了。
他不答,继续以自己的方式醒酒。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女人继续道。很不合时宜的,男人“哇”地一声又吐了一大口。他继续旋着水龙头,将水开的更大了。
女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拿出了手帕,扳过他的身子替他细细地擦拭,酒精冲的更为厉害,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半晌,男人缓过神来,问:“这是男厕,你一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
女人替他擦拭的手顿了顿,随即攀上了他的肩,将脸贴近了他的耳朵,口齿间的气息从红唇间轻轻涌出,刺激着男人的耳膜:“先生,这是女厕。”
男人愣了愣,回身一看,果然化着浓妆踏着高跟鞋的各色女人,来来回回,无一例外地都以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这时,女人“噗嗤”一声笑了。
后来,他因为醉的太厉害被女人开车带回了家,醒来时是满眼的艳香媚红。台架上燃着香,床沿上挂着柔色的帐,墙上是一副西方裸女的油画。
他没有打扰女人的清梦,甚至都没说一声便匆匆告辞。之后便是秘书递来的领带,原来他昨晚不小心弄脏了领带,是那个女人洗好之后熨烫好送过来的。
男人趁着堵车的功夫,沉思了一阵,便转了方向盘,将车驶进了这个两行绿荫萧萧的路口之中。
酒吧的侍者见了他,礼貌地躬身唤了声:“珍爷。”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领到了一个视野还算开阔的桌前。男人对这句“珍爷”很是受用,懒洋洋地窝在了酒红色绒沙发中,对着菜单点了一大堆。合上菜单,便有些得意地朝着舞台方向笑了笑,似乎是为上次的狼狈形象扳回了一句。
他一进来便看见了那个女人。
女人正立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忘情地歌唱:“爱到飞蛾扑火,是种堕落,谁喜欢天天把折磨当享受……”声线凄美,让人沉沦。她也一眼便看见了男人,曲毕,便一袭长裙款款而来。男人这才发现,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女人的脸。
女人对桌而坐,毫不客气地笑了一笑:“这是要跟我请客?感谢我?”男人挑了挑眉,将手一伸,一副请随意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唱的真好。”
女人还是一脸沉默的笑,视线却落到了男人的领带上:“先生对领带可还满意?”
“不错。”男人也不吝啬夸奖。
“珍爷,您的酒。”
“珍爷?”待侍者走后,女人不自觉抬高了音量。男人点了点头,趁着这个机会问了女人的名字。
“秦可卿。”
“秦可卿?好名字,你一直在太虚酒吧唱歌吗?”
“不,”秦可卿挑起了一根手指晃了晃:“我只是替姐姐代一阵子。”珍爷盯着她的眼睛,也分不清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只隐约记得秦可卿房里的媚红和那蛊惑的香,并不适于秦可卿这般年纪轻轻的女孩,倒像是风韵的成熟少妇的房间。就这样,他和可卿认识了。
突然有一日,可卿消失了。珍爷还不知道,看着舞台上的女人唱毕,转身拎包便走,不由自主冲上前去拉住了她,她没有回头。
“不喝一杯吗?”珍爷晃了晃高脚杯中的红酒,以往日略带轻佻的语气道。
那女人似是冷笑了一番,这才转过身。珍爷盯着她,内心的希冀扑了个空。
原来只是个和可卿身形相似的女人。
她勾着那抹诡异的笑道:“你好,我是警幻。我知道你是可卿的朋友,可是我现在要回归太虚了,所以,她用不着待在这了。”说完,名叫警幻的女人便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出。
珍爷感到内心一阵惘然。之后的几天,他下了班便无所事事,也不知道该去哪,该干什么。在太虚的那几日,似乎已经成了他和可卿约定俗成的约会。两人也不谈什么,就是那么静静的吃,静静的喝,静静的看着对方,毕竟,两人有一定的年龄差,难免出现一些代沟,只是偶尔他会借口省干洗费把自己的领带交给可卿,请她帮忙清洗。她也不拒绝,总是洗好之后便送过来。
珍爷系着可卿洗过的领带,内心愈发的难耐,倒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心脏一般,熬不过几天,便开着车循着记忆的路,来到了可卿家。
可卿开了门,一看到是他,便怔了怔,但还是替他找了双鞋,请他进屋。还没过玄关,便听到客厅里有人抽抽噎噎的哭:“他们只看我这一身荣光,辉煌的事业,哪知我心里的苦哇……”
可卿见珍爷已经踏了进来,王熙凤却没察觉有人来了,还不住地扯着她的衣袖哭个不停:“可卿哪,南城的事真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只撑得起架子却顾不了后哇……”她尴尬的看了珍爷一眼,只得打断道:“凤姐,有客人来了。”王熙凤听了,这才止住了哭声,抬头看了看珍爷,只好道:“那…那我下次再来吧。”
珍爷还没有发觉可卿的异样,待凤姐走后便有些迫不及待:“怎么?看到我没有很惊喜?”可卿轻笑着点了点头,便递了杯红酒:“今儿个你可以放心喝,不用担心走错厕所了。”
珍爷讪讪地笑着,没话找话:“你是南城人?”
“也许吧。”可卿道。仰头,便是一打开魅惑的红灌入肠中。
“你不要喝的那么急……”珍爷忍不住来抢她的酒杯,却瞧见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你哭了?”
秦可卿却不答他的问题:“你不喝吗?不喝就开车陪我兜一圈吧?”
她指明了要去外滩。珍爷开着车,缓缓行进在民国洋房的路边,衬着旧式昏黄的街灯,竟然会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秦可卿却只盯着平静的黄浦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很了不起。”秦可卿突然开口了。
“什么?”珍爷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可卿自顾自的说:“她在南城有她自己的天地,自己的事业,她在南城便是女王,指挥着自己的千军万马。尽管她很累,也得罪了不少人,但是她很满足。”
“你知道吗?警幻回来了,我便没有地方可去。我其实是没有工作的。”秦可卿偏过头来,微微笑着。
珍爷却不以为然:“没关系,我娶你吧,可卿。”
秦可卿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罢了,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
珍爷应了一声,便掉头:“夫人,遵命。”秦可卿这时却愣了愣:“你这是认真的吗?”
“认真?什么认真?”珍爷继续戏谑地笑着:“怎么认真养你?”
秦可卿这时长吁了一声:“珍爷,其实我是有丈夫的。”
“珍爷,你难道都不奇怪吗,我没有工作,那么我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吗?凭我的力量,在上海住得起那么大的房子吗?”秦可卿轻描淡写地说“这些当然都是我的丈夫的。只不过,他现在还在国外留学,你上次睡的那间,就是我们的婚房。”
珍爷点了根烟,将车背离了方向,开始沿着黄浦江兜起圈来,秦可卿也没有阻止他,就任凭他带着,反正,他们两人之间大多数都是沉默的。
“其实,你所有的这些,我也一样可以给你。”珍爷缓缓吐出烟,一时间烟雾缭绕,秦可卿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你愿意,明天起你可以来我公司上班的,就在前台接接电话,不累。”
秦可卿得着这从天而降的工作,心里闪过了一丝喜悦,还有一丝愧疚。可仅仅也只是一闪。
秦可卿还有个弟弟,叫做秦钟,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可卿思量了自己的身世,暗地里计算着自己与珍爷的关系值,决心赌上一把,向珍爷开了口,为秦钟谋了个实习生的岗位。珍爷沉默了一番,也终是同意了。
秦可卿站在珍爷的办公桌前,欣慰的笑了。她欠秦家的太多,这一次大概也能赎上一点点的债吧。珍爷却对她的笑会错了意,借着机会道:“可卿,你想要的我都能给,可你那个出国留学的丈夫,未必可以。”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摆在她的面前:“这是人事部的近几年就业调查表,你可以看一看。当今社会,海归已经不是什么稀奇货了,况且你的丈夫从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即使回国也未必……”
秦可卿只翻了翻那叠文件,随即扔在桌上,打断了他:“珍爷,真没有想到你会对我的兴趣那么大。”她的声音开始发冷。
他在调查她,他了解了她的丈夫,那么她呢?是不是很久以前珍爷就了解了她的一切,所以才那么笃定,他,驾驭得住她?
她继续冷冷笑着,直视着珍爷的眼睛:“珍爷,你也是有妻子有儿女的人不是吗?”
意料之中的,珍爷满是柔情的双眼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一诧,可也只是一瞬, 珍爷还是故作镇静的点了点,用鼻腔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嗯”。
这个反应她很满意,继续道:“珍爷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不起你的妻子和儿女吗?你是一位丈夫,也是一个父亲,应该要有责任。”说完,她转身便走。
这些时日来,夜风已经添了些凉意,秦可卿裹了裹敞开的风衣,一个人漫步在街道。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
“你是一位丈夫,也是一个父亲,应该要有责任。”听起来很高尚,不是吗?可是,她又为的什么站在了他的桌前呢?不过是利用着他对她的喜欢,慰籍着她的私心罢了。如果,她的脑子还算清醒,那就不应该接受他给她的工作,也不应该继续和他来往。但她呢?明明是个有家庭的女人,却依然和这个同样有家庭的男人来往。是啊,这个男人有的是自己的事业,打拼着自己的江山,对她而言,又如此体贴温柔,她怎么能抵挡得住诱惑,怎么可能不为他动心?
想到这,秦可卿渐渐抱紧了自己,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她的丈夫,她的蓉哥儿,她是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啊!她的婚事,本就是秦家做主,看着蓉哥儿殷实的家境,将她早早嫁了。可是,无论是金山银山,总会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蓉哥儿是个纨绔子弟,可卿不是不知道的!
她不由得开始羡慕珍爷的妻子,尽管她的珍爷已经不属于她了,可是她的蓉哥儿何尝属于她?玩完了国内玩国外,念着的经济管理实际上什么都不懂,她一闭眼,便是南城里,她陪着蓉哥儿回家,王熙凤故作姿态的走过来,嗔笑着用手指推在蓉哥儿的胸口上:“都道你是出洋读书的人,我倒要考考你…”说着,便拿着一堆的账目甩了过来。蓉哥儿不会,惹来一阵讥笑不说,还悄悄拉着凤姐的衣袖道:“好表嫂,你就饶了我吧,下次可不许这般了。”
凤姐吃吃的一阵笑,捂着嘴扭着腰,把袖子一拉:“看你学的些什么东西,连这笔糊涂账都算不好。”
蓉哥儿继续笑着,手却不肯松,还渐渐摸上了凤姐的腕:“好表嫂,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用得着这么为难我吗?再说了,这还不是有你在嘛,我学些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你呀你!”凤姐笑得更为欢脱了,直伸手捏上了蓉哥儿的脸:“是我宠惯你了,娇纵惯了是不是?看哪天我不管这堆破事,你要怎么收场。”
“表嫂,那哪行呀。”蓉哥儿也不示弱,勾起了凤姐的下巴。
想着想着,秦可卿哭的不能自已,索性蹲在了路边。你是一位丈夫,将来还有可能是一位父亲,应该要有责任哪!她在心底疯狂的呐喊。
王熙凤怎么可能不管蓉哥儿的事?那是她撵在手里的权,掌控的家族产业。秦可卿丈夫的钱,倒叫一个表嫂管着,天下哪有这般的事?可是没有了凤姐,恐怕这些年的回光返照也没有了。那天王熙凤专程跑到上海来对着她便是一阵哭,早将她的心也哭乱了。
突然,“滴滴”两声刺耳的车鸣,吓得秦可卿一怔,不禁跌坐在了路上。珍爷一阵心疼,从车上下来扶起了她:“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来,上车。”这次秦可卿没有拒绝,任由他搂着,坐在了他的身边,时不时转过头拭着泪。
珍爷长叹一声:“我已经派人通知秦钟了,明天他就可以来上班了,不过还和我的一个亲戚一起。”
见可卿不做声,珍爷又道:“和秦钟年龄差不多大,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恐怕还得多请教请教秦钟咧!”
“我倒不是为钟儿的事…”秦可卿停了一停,忽然觉得说不下去,索性闭了嘴。的确,她和珍爷的交谈也实在是太少了。她往窗外一瞥,两旁精致的洋房林立,不由心生疑惑:“这…这不是我家的路…”
“这是去我家。”珍爷道:“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今天就我们,我们好好谈谈。”接着,又道:“可卿,你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带我回家,现在换我带哭成泪人的你回家,就算是朋友间的礼尚往来,不好吗?”
可是那一晚,他们也并没有细谈,倒喝了不少的酒,一瓶一瓶,一罐一罐,直到深夜,两人脚下堆着小山般的瓶瓶罐罐,似乎还不够痛快。珍爷搂着可卿的腰,喷着满嘴的酒气道:“你有丈夫,我有妻子,可是我们还是拒绝不了对方,你不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可卿眼前又重新浮现了凤姐与蓉哥儿的脸,她眼里含着泪,开始冷笑起来。
她不会赚钱,但天生有着贵妇的气质,有着花钱的本领。她拿着蓉哥儿的钱,凤姐赚的钱,在上海一个人,寂寂地享受着她的贵妇生活,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没有的,只不过南城的人不明白,他们还以为可以继续余光的辉煌,但是她很清楚,南城的家业只是个空架子,趁着现在,及时行乐才是正经,反正她穷的只有钱,以后就连钱都没有了。
珍爷也和她一样,穷的只有钱。于是,秦可卿认了,头一扭,彻底倒在了珍爷的怀中,珍爷顺势将她往身下一按,随即便压上了重重的一个吻……
秦钟搬到了上海,在秦可卿家住不到几个月便提着行李告辞,说是要和一起实习的宝玉自力更生,真真切切体验一回上海上班族的生活。那贾宝玉也真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奇人,被父母硬插着来学点经验好接手家业,可是拗性十足,不知怎地对秦钟一见如故,于是成天腻在了一块,带着他喝酒唱歌逛夜场,有时候,秦可卿也不免担心,秦钟会被贾宝玉将性子带野了。她亲自送了秦钟到了新的住处,那贾宝玉已早早的等在了那,将房间收拾了干净,见秦钟这么标致的一个姐姐,心底里着实夸赞了一番,又搂着秦钟的肩,拍着胸脯保证道:“姐姐你就放心吧,钟儿有我呢!”
秦可卿早前听过一些贾宝玉的传闻,知道他的本性,便悄悄拉了秦钟到一边:“同事归同事,玩归玩,你可比不得他,惹不起今天这个玉明天那个玉的。”
秦钟只哈哈笑着:“姐姐你就放心吧,我的心里都被这宝哥哥占去了哪还有这个闲心…”说完,自知失言,可已经来不及了。
秦可卿却没想那么多,只叮嘱了几句便去了。不料,该着急的却是她自己。
一进公司大门,秦可卿习惯性的朝着保安一个微笑,保安大叔却愣愣地,好一阵才给了她一个回应。她没想那么多,直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却觉得浑身不自觉。
今天的人,来来往往的,似乎都是在议论她……
她接了个电话,是找珍爷,正好珍爷的秘书正杵着她的桌前喝着咖啡聊着天,她便拽着话筒直接唤着秘书问道:“珍爷在吗?”
话语一出,聊天的同事怪异的看了看她,便齐齐散开来,一旁对着电脑敲字的职员也不免偷偷睨了她一眼。
秘书转过头来,也是表情异样,看着她,不说话。
秦可卿只好重申了一遍:“请问,珍爷在吗?”这时,秘书小姐极不自然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说秦可卿小姐,是您要找珍爷呢?还是有客户要找珍爷?”
秦可卿一听话中有话,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秘书冷笑着,故意贴近了她,用力嗅了嗅:“秦小姐用的是什么高级的香水啊,浓郁舒适又不刺鼻,只怕我们这群普通人是用不起的吧?”说完,脸色一变:“看不出来啊,你倒是会装蒜!”随即,秘书的手机屏幕一亮,打开了一张网页,贴在了秦可卿面前:“什么意思?秦可卿,你倒是自己看看!”
不用看秦可卿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她和珍爷,也只有那点事。网页上一张张清晰的照片,无非都是他们那晚之后频频约会的情景。
“明白了吗?”秘书将手机一收:“你是不是千人嫌万人厌的小三我不管,可是这次的事件给公司造成的影响很大,珍爷已经被董事会叫去弹劾了,你明白了吗?”
“秦可卿,你是孤身一个人,大不了换个男人继续过你的潇洒生活,可是珍爷不一样,他有家,有责任……”
秦可卿说不清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她也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当她浑浑噩噩地过完了这一天,回到家关上门时,却还是忍不住抽泣。
秦钟也得了消息来了,他安慰道:“你不用在意的,这年头做小三的不止你一个,管他网上怎么骂,也不过是几天的事,过去了就好了,珍爷会处理这件事的,宝玉也说他会帮忙…”他替可卿倒了杯水:“你也不用担心姐夫那边,他不会知道的,凤姐现在自己也是焦头烂额,知道你攀了高枝,保不准还会来依附你,至于那个秘书…”秦钟这时凑近可卿耳语道:“她早就有意于珍爷了,只不过从没得手而已,这一点,全公司都知道的。”
秦钟又好言安慰了一番,便去了。
珍爷,却再也没回过公司。
他一身酒气的敲开了可卿的门,拉着可卿道:“公司是笔糊涂账,内里被蛀虫噬成了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借着这个风头,把我当出头鸟而已。”他一仰头,又是一瓶:“说我挪用公款,呵,我就问,在座的那几位,扪心自问,你们谁没有动过公司的钱?!”他一气极,竟“哗啦啦”歇斯里地的砸碎了酒瓶:“说我背着她搞小三,这么多钱,有本事自己挣……”珍爷是真醉了,胡乱嚷着,也不知在骂着什么,秦可卿却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像是看见了摔碎的,残缺的自己。
珍爷受不了妻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索性在秦可卿家住下了。秦可卿也受不了公司的指指点点,更受不了秘书小姐那张刀子般的嘴,索性也赖在了家里,和珍爷一起日夜寻欢喝酒,似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想要真正与世隔绝谈何容易?即使是大门一关,也解决不了的。网上的风言风语并没有散去,倒像是一个开水壶,没有人拧紧开关,任它那么烧着烧着,沸腾沸腾…迟早要爆炸!
秦可卿坐起身来,忽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手指颤抖着重新打开了网页,却看到了更为令人绝望的东西。
秦钟和宝玉的断袖情也被批露了。在这个同性恋还未被社会所接受所认可的时代里,无疑这给秦家又添一层雪霜,不久便有人扒出了她和秦钟的姐弟关系。她不敢联系南城,她知道,秦家正被小三,同性恋这类的字眼所包围。她像是被闷在了锅里的煎蛋,生活将她翻过来,覆过去的煎熬,可就是没有揭锅的那一天。
舆论永远在批斗着她,抹杀着她,她是个有丈夫的女人,偏偏还当起了小三!可是,有多少人关心过,她在这段守寡似的婚姻里究竟快不快乐,人们只看着她的钱,嘲讽着她的虚荣,有个有钱的老公还不够,还要个有钱的情人。可怎么不曾有人谴责那同样是有夫之妇的表嫂?是了,大家没有资格谴责她,没有她,整个家族或许早就撑不到这一天了。
可卿只想睡,昏昏沉沉的睡着,听不见外界的嘈杂,永远也不要醒来。
珍爷偷偷叫了一个熟人医生替她看病,她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动也不动,整日懒在床上,连月事都断了。起初,珍爷以为可卿有了他们的孩子,可医生却摇头说着不是,还介意珍爷是否考虑为可卿找一个精神科的医生。
珍爷一听这话,便气哄哄的将人赶走了,末了,还满口咒骂道:“自己医术不精,还净出些害人的馊主意!”转身,却见秦可卿已经从床上起来了。
她在一件一件理着自己的衣物。
“你这是?”珍爷壮着胆子,走近她,问。
可卿不答,继续整理着,理完了衣物,又开始清理着首饰,财产……
“可卿,”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了珍爷的心头,他冲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不要走,好不好?”
可卿放下了手上的活,没有在动……
秦可卿人间蒸发后的那几天,珍爷哭成了泪人,卑躬屈膝的求着秦钟,告诉他秦可卿的去向。秦钟无奈的一摊手,道:“珍爷,我是真的不知道,姐姐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一声,若不是你哭哭啼啼的上前来,我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我也问过南城的家人了,可是,他们也不知道。”珍爷咽了咽泪,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便走。
“珍爷,你去哪?”秦钟道。
“我去找我人事局的朋友,说不定可以找到她。”
“没有用的!”秦钟上前道:“姐姐本是秦家在北京什刹海捡的弃婴,当时秦家家底不错,怕她分夺财产,躲躲藏藏,没上她的户口……”
珍爷不觉一阵惘然。
难怪秦可卿根本找不到工作,没有谁会收留没有身份的人,她搭不了高铁搭不了飞机,可又会去哪呢?
窗外一眼望去,望不见上海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只有那家名为“太虚”的酒吧,LED灯还在绿荫萧萧中闪耀着,此时此刻,珍爷的耳畔似隐隐约约传来了第一次听可卿唱的那首歌:“爱到飞蛾扑火,是种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