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庄，皇家别院，夏季醒凉的绝佳之地。

陌祁轩步步走近，看着蜷缩在那里，身子发颤的女子，一抹极尽酣畅的嘲讽染在嘴角，让英气俊朗的面容变得扭曲。

这算是堕落吗？

他陌祁轩何时竟然走到了这一步，竟然靠绑架才得以见她一面。

“你想干什么？”女子眸底的惊惧和排斥深深的刺痛了他，让他想要上前的步子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

“你以前从来都不怕我的，为什么现在这么怕我？！”好似真的不理解般，陌祁轩低着声音问，像是说重了自己都会疼。

“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把我抓过来，这里是哪里，北漠吗？”练曦胆颤心惊，这样的陌祁轩真的好可恐怖，阴柔的像毒蛇趴在心头，还不是的吐出嫣红的信子。

说话间就要往门外跑，却被男子一手捞了回来，锁在胸前。

“放开我，陌祁轩！”

“放开？”陌祁轩突然冷笑起来，冰冷的吐息落在练曦的脖颈间，引起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放开你，否则你早该是我的！”

男子一声厉吼，吓得怀中的人睁大眼睛而忘了挣扎，而她清雅的体香一点点的刺激着他心底蠢蠢欲动的渴望，缓缓靠近，男子声音邪厉而诡谲：“练曦，你是我的！”

“不是，不是，我是风瑾月的妻子。”男子过分灼热的气息让她彻底惊乱了，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女子，自然可以感觉出男子此刻的欲望，眼泪扑簌的掉下来。

下一瞬就被男子猛地抱起，丢到了殿内巨大的床榻上，炫黑色的被单，是他特有的象征。

质地极软，却让女子避如蛇蝎，几乎是瞬间爬了起来，推开倾身上来的男子就要跑，又轻而易举的被他拉了回来，身子一压，便锁在了他与床榻之间：

“练曦，你是我的！”

男子的手爱恋的游走在她的脸面，一点点的擦拭着她扑簌而下的眼泪，却丝毫不理会她惊恐万状的哭诉。

“不要，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祁轩哥哥不要~~”练曦哭喊着叫出声，只凭着潜意识求饶，身子激烈的颤抖。

而这一声“祁轩哥哥”却恍若霹雳的击中男子的大脑，混沌的眼眸闪过一丝清明和痛楚，看着身下惊恐万状，丝发凌乱而满脸泪痕的女子，理智一点点的回来。

一股深深的自我厌恶攫着自己。

陌祁轩，你到底在做什么？如今连认输的勇气都没有吗？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自己爱的女子用强？

动作停了下来，微微松开手，练曦便猛地缩到床榻的最角落，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身子，

陌祁轩翻身下床，再不看身后的场景，一阵关门声，便隔绝了两个空间，走下青葱的石阶，似乎还能听到女子压抑而惊惧的哭声。

暗嘲汹涌。

陌祁轩缓缓闭上眼睛……

夜色清冷，月色姣姣，陌钦缙和瑾月不期而遇，都有些惊愕，又有些意料之中。

偌大的避暑山庄毫无守卫，两人轻巧的避开几个常年看守的禁军，两人相视一眼，便分开寻找，瑾月让东边去，而陌祁缙则直接让陌祁轩贯住的璞尘殿去。

陌祁缙推开门，房内除了罗勒的香味，亦有些淡淡的血腥飘绕。

陌祁缙眉峰紧蹙，脚下却不迟疑，径直走向了床榻。女子丝发凌乱缩在墙角，床褥间丝丝血腥气飘散，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女子自己用发簪划开了掌心，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下。

“练曦……”

陌祁缙声音微哑，伸手就要过去拉她，刚探出去，一道掌风袭来，速度极快，却没有什么力气。

“我是陌祁缙。”握住了她袭击过来之后又不停挣扎的手，愣愣的看着她，她就那样蜷缩在床脚，看上去苍白而无助，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一般。

陌祁缙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找过来，语气轻柔道：“瑾月也来了，你别怕！”

“瑾月~~”练曦头昏脑涨，手心流了太多的血让她意识有些不清醒，只是听到心心念念的名字时，才有些反应。

“对。”陌祁缙抚慰着出声。

适时瑾月找了过来，一袭白衣晃进眼睛，练曦几乎没有看清楚来人，就本能的扑了过去，瑾月立时接住她，只感觉她一身的冰冷，看到她掌心的血迹时，更是眸底生寒。

坚持了一天一夜的意识终于在熟悉的气息中慢慢消弭，瑾月横抱着彻底晕过去的女子，连同陌祁缙轻而易举的离开了避暑山庄。

出了避暑山庄的范围，瑾月蓦地顿下步子，将怀中的女子交给陌祁缙。

“二哥……”陌祁缙疑惑不解。

“你帮我送她回凤岭阁。”瑾月淡淡开口，难得的信任一笑。

“你要去见他？！”陌祁缙心下了然，却还是忍不住的问，刚才他自然察觉的到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而除了陌祁轩的人也不会是别人。

瑾月避而不答，意味深长的对着男子浅笑道：“有些事情该放下的就放下，问心无愧之后，最重要的是为自己而活……”

话不挑明，彼此心里却都明白的很，陌祁缙郑重的点了点头，宛若承诺般，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有些事情是该放下来。

瑾月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淡漠如水，眉宇微皱之后，那一直翻腾的气息终究没抑制住，一口绯红的血色从唇角汹涌而出。

……

麒玄殿中冰冷的琉璃烛光倒映着冰冷的人影。

他输了。

桌案上是东陵和南国送过来的和书，休战四十年，这意味着他在位的有生之年不会再有争斗，最高兴的莫过于三国的百姓，只是他呢？

他机关算计，亲手斩了练府莫家满门，害了雀惜，逼走了晋王，做尽了一切，终究还是抵不过他，抵不过他的才智，抵不过他的心胸。

如果一个人迫的他交出吞没东陵的四座城池的同时，一方面牵制了东陵，协商了南国，签订了四十年的和平协议以绝后患；另一方面成就了莫逍遥，说服了晋王……以最快的速度扭转了所有的局面，那么这该是怎么的锦绣心胸？

这一次他输的彻底，没有怨念，没有羞愤，也没有不甘心。

此刻平静的心情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平静过，看着殿外一望无际的夜空，脑袋一片真空，静静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烛光微晃，陌祁轩回头，便看到了男子一身雪白衣衫的站在那里，风姿卓越，绝世倾城。

“你来了。”

薄唇轻启，不带一丝情绪，这是必然的一见，彼此都心知肚明。

陌祁轩转身轻步走到早已摆好的酒筵旁坐下，瑾月眸光微沉，同样走了过去。

面前摆着盛满酒的酒杯，还是那一年的陈酿，酒香四溢。

“我很奇怪，这个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陌祁轩看着他闭口不谈刚才的救人一事，也没有要解释自己绑人一事，此时的谈话，无关感情，只论才谋。

瑾月也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面色淡然，俊雅的侧脸在琉璃盏下微微泛白：“寰雀台带走练曦的那一天。”

“怎么说？”陌祁轩有些不解。

“你宣夺练阙的兵权，既是因为他功高震主，也是因为我的出现，打乱了你准备接练曦进宫的步伐，练曦与我对你来说都是芒刺，你不会动练曦，而你我之间却是避无可避。”

“的确。”陌祁轩不可置否的承认，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北临城地处三国交界，虽互不依附却依旧势力太过，两国联合，再起兵瓜分北临这就是你说服东陵太子和亲的条件，东陵太子一口应允，虽然上官楚瑜疑心其中，也极力挽回却于事无补，而你从一开始也根本没有想过要真心和东陵结合。”

“的确如此，东陵在我眼里并比不上南国，比起我与东陵结合，而北临与南国结合落得两相对峙的局面，我更倾向于和南国联手，如此就算你依附于东陵，我的胜算也要大的多。”

瑾月闻声，了然的点头，继续往下说：“雀惜和亲，你故意派遣侯宪为指挥使，便是想坐实东陵另有企图的罪名，却不知侯宪不仅听命于东陵，还受命于晋王。”

“我的确不知道晋王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做了那么多手脚，我却浑然未觉。”

“他虽藏有私心，对你却是没有半点损害。”瑾月抬眸看了他一眼，中正的说道。

陌祁轩讳莫如深的勾唇，好不闪躲的迎上他的视线：“莫逍遥一事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无论从何时开始，他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只要你还了练家莫家的清白，于你同样没有损失。”

“好好好~~~”藏在桌沿下面的手一点点的收紧，陌祁轩眸光深邃流转，久久之后，缓缓的笑了起来，起身走到一侧：

“到最后都不忘了为练曦鸣冤，你果然滴水不漏。”

瑾月也站起身，语气依旧淡薄：“练家虽功高过甚，却并无反心，这本是你欠她的。”

“那你呢，算计了那么多，费了那么多心力，准备要我如何还你？是你陌南瑾的皇子身份，还是这本该是你的皇位？”陌祁轩转身遥遥看着他，这句话问的太过深晦，掩藏了所有的情绪，却又汇聚了所有的情感。

瑾月眼睛带着些许苦涩暗了又暗，再抬起来时却如漫天的星子一般璀璨：“风瑾月还是风瑾月，陌南瑾是代母受过，你我从此一笔勾销。”

陌祁轩身形一震，面色僵硬，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母亲当年一念之差，意图加害你母亲和你，你母亲还之其人之道……理所应当，你喂我“剜心”便是报了我母亲主动挑衅之过，如今一笔勾销，你不欠我什么，我欠你的也算还请了。”

陌祁轩瞠目而视，脑袋里却如恍若隔世般空空荡荡。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对峙下去吗，哥。”风瑾月看着他，眸光灼灼，身子有些撑不住的一颤，暗暗扶着桌角。

这一声“哥”却叫的彼此心里发烫，经久十四年，瑾月没想到自己还叫的出，陌祁轩更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听到。

过往的回忆在脑海里飞速的旋入，搅得人五脏翻滚。

陌祁轩冷冷而立，对面站在那里的是他曾经疼爱的弟弟，也是让他如芒刺在背，日夜寝食难安，抢走了最爱的仇敌……

争锋相对，争夺不休，到如今他一败涂地，可所有的筹码却又回到了他手里。

至高无上地位，三国的和书，晋王的暗蓄的势力解散，只要他不出手，莫逍遥还是他马革裹尸的良将……

那么，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练曦的敬慕，雀惜的生命，晋王的忠诚，还有眼前这个人……

他理不出头绪，只是在看到对面男子暗撑着在桌角发白的指节时，眸底却霍的清明了许多，暗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紧握成拳，陌祁轩眸光一凛，走了过去，端起桌案上放了半宿的酒。

“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夜冷滞的可怕，一切都好像被冻结了一般，唯有百年陈酿的味道在空气中升腾，沁入两相对视的鼻息间，清冽而暖的晕开，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