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算是把人活出来了，我对浩子说。
哪里，我也是胡混着呢，浩子说。
胡混着呢，这是浩子第二次这样说。第一次是他刚加我微信，看了他发在朋友圈那些信息，我对他感叹，他这样回我，我觉得那是一种客气，这次他又这样说。我说他把人活出来了，没有一点恭维的意思。他回答的也是真诚的，不是客套的语气。
浩子现在是作家，他的朋友圈里经常晒他发在各种报刊上的文章和他参加的各种活动，还有他的文章获得的各种奖项，这些都让我羡慕。去年冬天浩子的一篇文章发在苏州的报纸上，文章写的是他回家乘的这趟火车的记忆，巧的是那天我就坐在这趟火车上。浩子在这趟火车上回家离家的经历也是我的经历，浩子写出了我想说却说不出的那种感受，在那趟列车上我把这篇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都能背下来了。我也有过作家梦，也想成为一个作家，说老实话，我看过的书不见得比浩子少。浩子可能不知道，在灵台县做广告的那三年里，我把附近几个书店的书都看完了。但书看的多又有什么用呢，看过了也就忘记了，作家梦是越来越远了。浩子成了作家，我为他高兴，没想到我的朋友里也会有作家。不是我自卑，我和浩子的差距是越拉越大了，这个差距大概就是一个大学的距离。唉，人的心，人的命。
我算是什么作家呢，也就是个业余作者而已，浩子说。
现在的写作门槛很低的，有个手机就可以写的，你也可以写啊，把你的那些经历写出来，你的经历那么丰富，浩子鼓励我。我就算了，现在提笔写个字都头疼，我尴尬一笑。
你当作家挣了不少钱吧，听说贾平凹的文章一个字要五六块钱呢，你发表了也有几十万字了吧，也有几十万稿费了吧？
呵呵……
这回轮到浩子尴尬一笑了，贾平凹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能跟人家比？我给你说，我发的那些文字有的有稿费，有的没稿费，有稿费的也就百八十块钱一篇，都不够出去捏个脚。点灯熬油，那是个苦活。什么作家不作家，都是虚名，写点东西，也就止个心慌，靠稿费生活那要饿死的。
写作不过止个心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我还是不了解浩子。
浩子业余写作，主业是教书，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浩子在苏州当老师。以前只是知道他在苏州，不知道他在苏州干什么，他的朋友圈里几乎没有关于他单位和工作的动态，以至于我以为他的工作就是写作。
浩子说他是2000年来的苏州，在苏州念的大学，大学毕业就留在苏州，一直到现在，他在苏州的一所高中里教书。
就是一个农村中学，浩子强调。
2000年，这一年浩子来苏州上大学了。这一年我在哪呢，跑的地方太多，我都有些混乱了。这一年我大概在沈阳，在铁西区的一家机械厂里当学徒工。在广东转了几年，基本都在流水线上拧螺丝，我不甘心，想学点技术，经人介绍又到沈阳的一家工厂学习机床操控，在那里待了三四年。浩子每天对的是唐诗宋词，我每天对的是钻刀冲床，我们的距离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拉开的。浩子上学工作都在苏州，难怪他对苏州那么熟，而我转来转去不知转了多少个城市，至今还漂着。
我说，还是当教师好，稳定、轻省，一天就上两节课，一年还有两个寒暑假。浩子的回答又一次让我吃惊。他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都一样是下苦，都是牛马。
我没想到浩子也会说自己是牛马。在我眼中他已经算很成功的了，没想到他也说自己是牛马。如果他是牛马，那么我又算什么呢？我觉得他是在照顾我的情绪顺着我的话说，但看他语气确实又不像在顺着我，他没必要顺着我，或许我还是不懂他。
2024年10月16日于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