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风扇不再转动,
夏天真的结束了。
克林索尔的夏天也结束了......
(尽管我很早之前就说我在读《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但是,浮沉几何,我在今天才彻底翻完了这本书。期间,几次生出想要背诵某些篇章的冲动,当然也有恍然失神、只是机械扫过文字的空洞。我很难全身心投入到文本阅读之中了,虽然极力改变,但心还是被短视频染的浮躁、空虚、懒惰。本期呢,我也写不出什么,只是把我划线的句子,摘抄一下,作为巩固、作为分享。)
怀着一种幽隐的恐惧面向终亡。
为何要有时间?为何总是愚蠢地按部就班,而非澎湃地同时进行?为何现在自己躺在床上,如同一位鳏夫、一位老人?
在那个不可思议的时代,对他来说世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是艰难的,克林索尔爱着一切,统领一切,拥有一切。他便一直这样向前进,这样带着九条命活着。就算从未抵达圆满,从未实现澎湃的大合唱,他的歌谣也从不单调贫瘠,相比于别人,他总有更多弹奏的琴弦,更多扔进火里的钢铁,更多背囊里放的塔勒,更多车上载的玫瑰!谢天谢地!
但所有女子都爱他,都希望被他爱恋。
——《克林索尔》
他常常承受恐惧和忧郁,陷于昏暗的幽井,阴魂不散的往事让一些日子变得黑暗。
我有时也和你想的一样:(我们的一切艺术只是补偿,只是对被浪费的生命、活力与爱欲的补偿。这份补偿勉强费力,代价还高出十倍。但其实并非如此。人们太高估感官愉悦了,将精神生活看作是对缺失的感官体验的补偿。然而,感官并不比精神更具价值,反之亦然。因为一切都是合一的,一切都同样美好。无论你是抱一位女子,还是作一首诗,都是一样的。只要那个核心在,即爱、热望和激情在,它们便是一体,无论你是在阿索斯山'做隐修僧,还是在巴黎做花花公子。”)
他们与这位美丽女士一同漫游。他俩都擅长欣赏和想象。在这些小城小镇间,他们看见了罗马,看见了日本和南太平洋,又用玩闹的手势打破这些幻象;他们的心绪让天上的星辰亮起又熄灭,他们让信号弹在夜夜繁华中升起!世界是肥皂泡,是歌剧,是欢闹的荒唐。
——《路易》
只有偶尔见她时他才感到幸福,独自一人时却总不能。她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偏偏爱她。她什么也不懂,这个陌生画家只是一只稀奇古怪的鸟。多奇怪啊,他的爱欲只停留在她身上,无法对其他人动心。
古老森林、炎热、美丽而放松的陌生人、阳光、圣殿。
他们高坐在摇晃的秋千上,在世界与夜晚的深渊之上,如金笼中的鸟儿,没有故乡,没有忧愁,直面星星。
这儿有位朋友告别了,那儿又有一位,消失在葡萄藤影下的小径上。每一位都走了,每一位都在天空下孤独地为自己找寻归路。一位女子和克林索尔吻别,她的唇热烈吮吸他的。他们走开了,他们消失了,所有人。
——《卡雷诺日》
我的所做所感,都像一个不相信明天的人,把每一天视为最后一天。
——《克林索尔给伊迪斯的信》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星星,”克林索尔缓缓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而我只相信一点:沉没。我们乘坐的马车驶于深渊之上,马儿们都害怕了。我们在沉没,我们所有人,我们必须死亡,我们必须重生,大转折为我们而来。到处都一样:大型战争,艺术大变革,西方国家大崩溃。老欧洲曾经属于我们的一切美好都死去了;我们美丽的理性也变成了疯狂,我们的钱成了废纸,我们的机器只会射击和爆炸,我们的艺术是自杀。我们在沉没,朋友们,命中注定,清徵调已奏响”。
恐惧坐在他心头,那颗心不愿死,那颗心憎恨死亡。
“影子啊,你这黑暗的老友,安徒生坟上的老锡兵,你也会这样消逝,亲爱的家伙!与我干杯吧,愿我们亲爱的四肢与内脏活着!”
“对付死亡我不需要武器,因为死亡本不存在。唯有一种东西存在:对死亡的恐惧。人是可以治愈它的,对付恐惧是有武器的。你只需一小时的功课,便可战胜恐惧。但李太白不愿这样,李爱着死亡,爱他对死亡的恐惧,爱他的忧郁和悲哀,因为死亡让他懂得自己会什么,我们爱他什么。”
客厅中拥挤着人们、美酒和舞乐,死亡就巍然站在它敞开的大门前。死亡巍然站在大厅敞开的扇扇门前,在黑色洋槐上轻摇,在花园中幽幽潜伏。门外的一切都充满死亡,充满死亡,只有在这拥挤喧闹的大厅中,人们还可击败他。这位黑色包围 哀号着,几乎翻窗而入了,人们只能更激昂、更英勇 抗击他。
——《沉没亡音》
一切都在死去,一切都渴望死。
但这是为了什么呢?这些布满颜色的画纸又是为了什么呢?一切的努力、汗水,还有短暂陶醉的创作快感是为什么?是否存在救赎?是否存在安宁。是否存在和平?
凛冽的寒风很快就会吹起
在我棕灰的坟墓上。
——《八月夜》
这是一次磅礴的自白,是一次无畏的、呐喊的、动人而又恐怖的自我袒露。
绝对坦诚,绝对壮志,绝对裸露,孩子似的怕死。充满疲倦的等待,等待死亡。
我们在他死后发现这张奇特的画:被一阵面部痉挛击倒,他扭身瘫坐在椅子上,因痛苦而大笑狂喊;缺将变形的脸保持在镜前,观看这抽搐,嘲笑这眼泪。
一切都使他忙碌着、激动着、紧张着、纠结着,将他撕扯拉拽,他攫取一切,又扔开,直到再次抽搐,回到画板旁,再次作画。
他感到笃信,在他这场创作的残酷战役中,不只为个体的命运辩解,也体现了人性的、普遍的、必要的那些东西。他感到,又一次站在一个使命、一个命运前而之前经历的一切恐惧、逃避、迷狂与不安,只是对这件任务的恐惧和逃避。现在不再有恐惧或逃避了,只有前进,只有砍击、胜利与沉没。他胜利,沉没、受难;他大笑,咬紧牙关,拼杀并死去;被埋葬,而后重生。
——《自画像》
我崇拜流浪、变化和幻想,不愿将我的爱钉在地球某处。我一直仅将所爱的当作一个比喻。若我们的爱滞留某处,成为了忠贞和美德,在我这儿就会变得可疑。
祝福农夫们!祝福安居乐业者们!祝福笃诚有德之人!我可以喜爱、崇拜、羡慕他们,但若去模仿他们的美德,也就失去了半条命。我想成为崭新的存有。曾经,我既想成为诗人,又想成为市民;既想成为艺术家和幻想者,也愿同时拥有美德,享有故乡。我用了很久才明白,人不可能同时成为并拥有两者。我明白自己是游牧人,不是农夫;是追寻者,不是持有者。我为了心中僵化的神明与教条已持戒太久,这是我的错误、我的痛苦,是我对世间疾苦犯下的共醉:因对自己施暴,因不敢走上释然之路,我为这世界增加了罪与苦。释然之路既不向左也不向右,它通向自我内心。此间唯有神明,此间唯有和平。
——《乡居》
世界越来越美了。我独自一人,却很自在。我别无所求,只想被阳光晒透。我渴望成熟。准备好死去,准备好重生。
世界越来越美了。
——《山隘》
一切突然明晰。美妙的金发女子!我不会知晓你叫什么,我曾在一个钟头里爱慕你;今日,又在山村的阳光小街上再度爱慕你,用一个钟头。无人曾像我这般爱你,无人像我这般为你积攒这许多力量、无条件的力量。但我注定不忠,属于那种只会爱上爱情,而不会爱上女人的浪子。
我们漫游者皆天生如此。我们的不羁和流浪很大一部分是爱恋和情欲。羁旅浪漫有一半不外乎是对冒险的期待,而另一半则是潜意识中要将情欲转化和释放的愿望。我们漫游者习惯于将爱欲维持在不满足状态,并将本该给予女人的爱,逍遥撒播在村落和山峦、湖水与谷地间,分给路上的孩子、桥上的乞丐、草上的牛、鸟与蝴蝶。我们将爱从具体对象剥离,爱本身就够了。正如我们漫游者并不寻找目的地,而只是享受漫游本身,享受在路上的过程。
——《村庄》
我们这些可怜动物飞跑着,时代一直在变大。在整个路途中,桥下溪水在我心里呜咽,凉凉夜空奏出疲倦,一切都特别愚蠢悲哀。
现在我们又走过这条路,人人都要再次走过他的小溪和街道,用变得更沉静、更疲惫的眼睛来看熟悉的环境、灌木和草坡。我们想到被埋葬的朋友们,只知道非如此不可,只能够悲哀地承受。
——《桥》
公职、条框、时髦与汇率当道/
在这可怕的“现实”中,我寻找道路/
最终总是孤独逃走,失落又自由
——《璀璨世界》
历史总有轰炸、欢呼和背叛。
——《牧师居所》
存在无须理由,思想只是游戏。
不是所有愿望都安稳:我想再要一双眼、一个肺;我把脚伸进草丛,希望它们再长一些。
我愿成为巨人,头贴在阿尔卑斯牧场的雪上,被山羊围绕,脚趾则在下面的深湖中拍打。我就这样躺着,永不起身,任指尖长出灌木,发间长出阿尔卑斯玫瑰,我的双膝是山丘,身上是葡萄园、房屋和小教堂。我就这样躺了一万年,向天空眨眼,向湖水眨眼。当我打喷嚏,便掀起一场风暴;当我在上面吹口气,雪便化了,瀑布跳起了舞。如果我死了,世界也就死了;那么我便穿越世界的海洋,去摘一个新的太阳。
今晚睡哪里?无所谓!世上有什么新闻?谁发明了新的神、新的法规、新的自由?无所谓!重要的是,这山上又有一朵报春花开了,叶上长出银斑,甜蜜轻风在山下白杨林中歌唱。一只深金色蜜蜂在空中嗡嗡飞舞,哼唱着幸福之歌、永恒之歌,它们的歌是我的世界史。
——《农场》
《树木》全篇我都很喜欢
我走入宁静蔚蓝的日子。
——《午憩》
一位漫游者坐在树下,黄色花瓣落在他的肩上。他倦了,闭着眼,梦从黄绿树上向他飘下。
——《湖、树、山》
快乐虚假,音乐空洞,阴郁笼罩,生不如死。
对付忧郁有好办法:歌唱、虔诚、饮酒、奏乐、作诗、漫游。我靠这些办法活着,如同本地人靠虔诚活着一样。
——《阴云弥补的天空》
总之,我的情绪见了鬼,空气湿闷,想法昏暗,世界无光。
没有什么是愉快温暖的,一切都无聊、荒凉、糟烂。所有琴弦都沉默,所有色彩都虚假。
我要点煎鱼,用厚杯喝诺斯特拉诺红酒,同时抽长烟,向炉火中吐口水,想念我的母亲,从我的恐惧悲伤中挤出一滴甘美来。然后我会躺在薄墙旁的破床上,聆听风雨声,用心跳来抗争。期待死亡,恐惧死亡,呼唤神明。直至一切都过去,直至绝望已倦怠,直至类似睡意或抚慰的什么向我招手。我在二十岁曾这样,今天也这样,它会持续下去,直至一个终结。我那可爱美妙的生活总要以这样的阴郁时日来偿还。这样的日夜迟早到来,这些恐惧、厌恶与绝望。但我会活下去,我还会热爱生活。
哦,湿云就这样破败而阴险地悬在山头!灰光就这样虚假乏味地映在湖中。而我想到的一切,都是这样愚蠢、绝望。
——《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