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乃里是我第一个真正的日本朋友。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法语课上。她就坐在我旁边,看打扮我以为也是个中国姑娘(眼力不太行)。估计年纪和我差不多,二十出头。互相介绍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日本人。不过因为大家都是东亚人,在这个白人为主的南部小城里,自然感觉有些亲近。
美乃里告诉我她三十岁了。真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娃娃脸梳着齐刘海的姑娘,真的,有三十岁。
我说,我怎么觉得你看着都比我年轻……
我们来自中日韩的四个妹子常常一起吃午饭。法语是唯一的共同语言。一群黄皮肤的姑娘每个人都用蹩脚法语努力交流着。美乃里大我们接近十岁。但是大家也能玩到一起。我们一起出去逛街,在公园吃冰激凌叽叽喳喳聊天,旁边长凳上坐着的老奶奶好奇地看着我们,笑笑说,祝你们胃口好哦。
有一次美乃里身体不是很舒服,去了洗手间半天还没回来。我出去一看,她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捂着肚子扶着头。
哥伦比亚姑娘N立即去买了薯片,递给美乃里,“这时候得吃点咸的。”
吃了点东西美乃里缓过来了一些。老师正好有事,不得不回家。拜托我们照顾一下她。
美乃里一遍遍跟我们说,“你们回去吧,我马上就没事了。”她把好几个同学都支走了。剩下我和A同学执意要陪她。
美乃里体力恢复了些,我们送她回了宿舍。她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啊,真的,谢谢你们啊。”
第二天她已经完全好了,我笑笑说,“日本人是不是真的那么怕麻烦别人啊。”
她点点头,“对对对,我们真的很怕麻烦了别人。”
“嗨,其实完全没事的。”话是这么说,其实我和美乃里也是一类人,很怕打扰人。
美乃里之前是名护士。高中毕业就开始工作了。干了好多年,也做到了个挺高的位置。
她说,到了二十八岁,就忽然想停一下。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大量的工作。所以她辞了职,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很远的城市,从零开始学习一个新的语言,体验一种新的生活。
看她以前的照片,美乃里妆容精致,长长的头发,简约时尚的风衣和手袋。现在的她,完完全全学生打扮。
其实言语中能感受到她的迷茫。美乃里马上就要回去了,这是她在这个小城里的最后一个学期。
我说,“我很欣赏你。像你这样挺好的。我希望自己三十岁的时候也可以像你一样潇洒。”
美乃里被人问起有没有男友的时候,她只是笑笑,“我也不知道。” 我也没有再多八卦。
最后一节课。我们来自世界各地的小伙伴一起准备美食,和老师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我忽然看到美乃里蹲在一角抹泪。
我有点担心她,她看着我笑了笑。眼睛里还有泪水。“我没事。就是……我的病人早上去世了。”
她给我看了手机里他们的合影。是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觉得活着真好,得珍惜。
我离开小城的前一天,陪美乃里去给她妈妈买个手袋。正好在打折。我们就一路闲聊。在她眼里我一定非常非常幼稚。可是她总是能随意调节自己的level,所以和我们也很聊得来。
美乃里还没回日本就已经找好了工作。像她这样有很长工作经验的护士,需求量还挺大的。
她后来告诉我,已经开始工作了。每天都很忙。她一直说,自己其实很爱自己的工作。
我也是在快要分别的时候才知道,美乃里之所以学法语,其实是因为想为无国界医生组织服务。
而我学法语,只是为了看电影而已。
我生日的时候,她说想我啦,也想念在小城的日子。
我们几个东亚姑娘约好了,东京奥运的时候一定会去日本看她。我说,“我一定尽快开始学日语,到时候我们说日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