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地医院挣扎一个月后,平生第一次坐上了轮椅。
安检口人不多,早班飞机。凌晨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我从未离开过的孩子,他正熟睡,醒来第一件事是找妈妈。登机口像隔岸的码头,忘记是谁推着我不停的走,不停的上楼,拐弯,下楼,颠簸。平坦的路反而不多,若是步行,大概不曾察觉。
这时他应该醒了,豆粒大的眼泪正灌进脖子。一路上我始终沉默,已是初春我还穿着加绒的棉服,轮椅承载着一个重疾病人,而我以及随行的亲人,那一刻都并不知道,孩子的父亲一路上查询着次日返程的机票。再一次看到孩子,棉服已经上不了身。
酒店是专门为医院而生的一样,从房间到病理科步行5分钟不到,北京的春天有着恰到好处的舒适,穿越马路那一刻,难得感受到春风拂面的安稳,这难得放松的一刻,时光突然把我拽进二十多年前的夏天,我与堂姑走在回家的路上,沙漠小镇的柏油小路干燥却光洁,绿色从脚边路过,只有在盛夏的荞麦地里能闻到植物矜贵的鲜香。
姑姑问我:“长大想干什么?”
我说:“当作家吧!”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躺在病床上,化疗的药水一滴一滴侵蚀着我的城池,我坐在城墙上,没有风,没有太阳,没有人,没有味道,没有声响。我转身向里,满城墨色风雨,手边有只笔,我沾了一滴雨水,才想起我的梦想。
儿时,总是固执的以为,爱写文章得人都不怎么爱说话。病来了,身边的人开始扎堆分析我不爱倾诉的性格,统统把多愁善感,不爱言语,敏感,独,作为我必得癌症的因素揉进我的确诊报告里。
写,写什么呢?十岁时写,见到中风的爷爷独自走在风沙里;十三岁时写,给奶奶的最后一份礼物是一把送别的黄土;十几岁的花俏,二十多的花样,爱情来的迟了会哭,恋人走了反而要笑,要做一个坚韧的为人称赞的孩子,我力所能及的便是合住嘴保持微笑,然后任笔尖流淌出五味。写作,我一直当成诉说。
似乎为实现理想一直在做着不自知的准备,是否该读更多的书,起码一年一百本以上,或者至少每天一篇日记才是一个作家的标配。再者,各路平台发表若干并有一定的知名度,等等等等。下不了笔,书没读够,日记不愿意写,谈发表,自己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分秒间,每个人都在轮回一模一样的人生,又有几件能当做虚构的故事拿出来刺激刺激他人的咽喉。人生过的太实在,扎实的体味着生离死别,即便如此,厚重的情绪依然不足以拿出诚意,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开始,素材,我只有低头时的喃喃自语,只有为所有人升起朝阳时全世界都一样的地平线罢了吧。
而此刻,我摸了一把刚刚生出的新发茬,看着癌症像流行感冒一样扎堆在热门的科室,有的人哀伤至死,有的人,发一会呆,还是想拿起剑再战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