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墙外边的路边有一棵又粗又高的树,超出墙头大约两倍高,不知是什么品种,也不知活了多少岁。最高的那枝树杈上总是会有一只啄木鸟,那树枝不很硬挺,会随风飘荡,那只啄木鸟站在离最高点大约五十公分的位置上,有风吹来的时候,它便停下工作,静止不动,任凭树枝飘荡。姥爷总是站在屋檐下远远地望着它,一站便是好久。
舅舅是姐弟三人中唯一的男孩子,大姨随姨夫外出工作,妈妈则留在老家与老人有个照应。舅舅一家因为工作迁居至洛阳,妹妹上了大学,舅舅和舅妈因此得空回老家小住,姥姥姥爷上了年纪,不像前几年在家和洛阳之间来回奔波,老两口儿也曾在洛阳小住,舅舅希望能一直住下去,给他们养老,老人总归还是想回老家,一则可以照料自己的院子,顺便帮大姨照顾家,街坊四邻都是熟人,没事儿就聚在一起唠唠嗑,聊聊村里的八卦和各家的家长里短;二来,老家是根。舅舅舅妈便遂了老人的心意,这让舅舅在尽孝上多少会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每逢家里的大事小情,舅舅总是做得最好最周到的那一个。这个家庭里所有成员的心是凝聚在一起的。
洛阳的牡丹花好看,种类繁多,形态各异。到了花开的季节,老家的小院里台阶下面始终花团锦簇,小时候的印象里是月季,现在变成了牡丹和几枝芍药,紫的、红的、白的,花瓣紧簇的,绽放全开的,好不热闹,好不美丽。这些种子便是从洛阳带回来的。
今年清明,舅舅舅妈在老家住了二十来天,在院子里又添了锻炼器材,没错,就是公园里那种黄蓝相间的,肩颈,腰椎,腿关节等集合在一组器械上,占地面积小,但功能齐全。
由于疫情和工作,我与舅舅舅妈已将近三年未见,所幸赶在他们回洛阳的前一天到家,午饭后,厨房里有姥爷,舅舅和我三个人,舅舅吃完饭早已悄悄到厨房提前收拾打扫了,舅舅擦着灶台,姥爷说他来收拾,两人争起来。这么多年来,不管我们小一辈的谁去姥姥家吃饭,总是姥爷洗碗。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要出发,这临别前的最后一次争执在我眼里格外心酸,我默默走出厨房,离开了属于他们父与子的“战场”。
大家或忙活或闲散在各处,那只啄木鸟依然在那只树杈上。我陪姥爷活动身体,他说“在家里装一个(器材),就省的去公园了,还卫生,累了就歇会儿,你舅他们今年在家住了不少日子,说把姥姥接走,你姥姥不同意,……”后面具体的话我已记不清,清晰的是姥爷红了眼眶,眼睛湿润泛红,是在午饭时不曾见到的。
舅舅舅妈一大早便出发了,姥姥姥爷站在门口送别,姥姥嘱咐了几句,姥爷没多说什么,胡同不长,车已转弯,两位老人依旧站在门口,久久不愿回到家中,那只啄木鸟依然站在那枝树杈上,随风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