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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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听到“太白”两个字,以为跟那个仙风道骨、仗剑天涯的诗客有关,但其实不是。太白,作为合水县一个必不可少的乡镇,只跟一座叫“太白庙”的古寺有关,跟行政区划有关,跟地理地势有关,它是连接陕甘两省四县的纽带,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我最初对她的向往,源于那道著名的山岭——子午岭。山麓连绵起伏,森林茂密,“秦直道”顺脊而为,长风卷尘、冷月入松,太白就处于这山岭腹地。

小时候,每年一进冬,父亲就进山取木,拉回枯树作烧柴。而当冬雪压境之时,他又开始钻梢林打野物。森林被叫梢林,是因树木枝梢错杂,难以行进,但父亲总能带回雉、兔,甚或麋鹿。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我们心里,子午岭就是取用不竭的大宝库。

而真正对太白有所认识,是因那个传奇故事——太白起义。敢于斗争、勇于斗争,是中华民族不甘受辱的精神志气,这在国民党统治期间的合水、陇东及甘肃,都是太白人率先崛起,是他们打响的第一枪。至于工农红军第二十六军的创建历程、历史意义和作用,已成为教科书上不可或缺的文字。

作为个人,与太白的机缘甚是曲折难得。早先的擦肩与路遇均属偶然,专程造访是在2017年,不料因故即刻离开。直至第二年七月落脚太白,在烽火台上还未及登高望远,一个马前失蹄,我就摔断了腿。

但愈是不易接近,愈是令人牵肠。转瞬四年过去,今年八月,我与太白终于有了一次亲密接触,接踵就有了第二、三次。这几次探访虽属走马观花,但到底有了具体而微的感受。

子午花溪谷之紫云海


十里花田十里风,野谷清溪看荻蓬


那是首次造访。

8月4日,我与远道归来的闺蜜前往花溪谷生态旅游景区游览。景区位于太白镇连家砭村,占地约1300亩,是子午岭国家森林公园合水县太白川片区曹家寺景点的核心区。景区分为紫云海、花涧溪、百花园、童乐湾和玫瑰庄等景点。

时值盛夏,阳光热烈,草木青翠。新修的高速公路平坦宽阔,车子从县城往太白川一路行驶,宛若航行在绿色海洋之中,青山夹岸,碧树含烟,且愈来愈葱郁葳蕤。

待到达目的地,是下午三时许,路上游客如织,扶老携幼,熙熙攘攘,道旁摊位前满是吃喝歇脚的人,他们的脸上虽显疲惫,但却充溢着快乐和满足。

高悬“子午花溪谷”红色字样的景区大门外,有一座色彩绚丽的小花园,园内花团锦簇,树木造型逼真,松柏苍翠,赤枫流丹,绿墙如瀑,就像舞台剧的幕布或乐曲的前奏。

景区入口处的办公餐饮和接待中心楼房,一例是高大的尖顶拱门拱窗的哥德式建筑,红瓦黄墙,高大巍峨。从入口一进入,就像跌入另一个空间,陷进一片紫色花海之中,令人措手不及、如梦如幻。待回过神来,方觉花香清幽,沁人心脾,原来这便是闻名遐迩的马鞭草花海,也是景区的第一个景点紫云海。叫它景点其实并不确切,因为它占地广博,气象宏大,可以算作一个独立的景区,百花园、花涧溪和玫瑰庄也是如此。

放眼望去,但见晴空万里,白云飘逸,紫色花海明媚靓丽,随风轻轻起伏摇漾,一波接一波泛着涟漪。那旖旎的花光云影不断闪烁流荡着,仿佛一段文艺的电影镜头、一帧温馨的情感画面,或一段朦胧的午夜梦境,美轮美奂,让人不敢闭眼,不敢呼吸,生怕错过或惊扰了什么。闺蜜已在花城(广州)生活多年,所见花草又多又好,但她仍然被这花海所惊艳,衷心赞叹道:“真好看!”

徜徉其间,花香盈袖,夏风撩面,蜂蝶缠舞,各色遮阳伞旋转飘动,姑娘们明眸善睐,细语长歌,使花海尤显活泼欢快。

如此似梦似醒中,我们莲步轻移,不知不觉间来到百花园。园里的花草以十样锦为主,十样锦又名步步高,单株稍觉朴拙粗犷,但规模越大就越好看,因为它颜色又多又艳,还越开越高越开越好,能持续三个多月呢。

此时的花园恍若一卷浓墨重彩的景观油画,是季节之手把最绚丽的色彩晕染在沟谷深处,饱满而深情。各色花朵齐聚一处,花开如沸,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两侧青山绵绵,谷中绿水悠悠,山因水而秀,水因山而灵,山水因花而妖娆,花因山水而娇媚。

沉浸在花海深处,但见每一株花苗都有其独特的风姿情态,它们静静地伫立在溪谷之中,悄悄地散发着清气幽香,暗暗展露出自己的青春风华。我们仿佛也变成了其中的一株,温文尔雅,含情脉脉。还有那些高舞低旋的蜂蝶们,竟一个劲儿追着要往人们身上扑落。啧啧啧,这是人们沾香带蜜了?哦不,这是沉醉,是物我两忘、人花不分的美妙情态。

在百花园东面的缓坡上,有花溪谷最耀眼的那颗明珠,就是洁白的醉蝶花园。瞧,这些花朵轻盈又灵动,飞翼上满镀金光,正在翩翩振翅。或许,一不留神,它们真能飞离枝头,变成自由翔舞的精灵,扑上你的肩头、发梢和眉眼。探看其中,处处是花是蝶,无法分辨,亦无须分辨。想必这花朵与昆虫、植物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就是如此吧。所谓生态旅游,不就是为了倡导保护生态环境嘛。眼前这些花草林木,就起到了保持水土、调节气候的作用,岂不正是生态文明建设的具体体现?!

夏木阴阴,流水潺潺,浅处游鱼嬉戏,深处野鸭泅渡,蜻蜓在水面上来回穿梭,一些水鸟高飞低落,入水捕食;一些水鸟对水理妆,从容安闲。调皮的孩子们赤脚探水,双手成掬,捉河蟹、捕鱼虾、打水仗,笑声清脆,如风动银铃,惊得鱼虾四散逃逸,使他们未有所获,但并不影响他们的快乐,炎夏里的凉润和舒适就在此时此地。大人们也笑意盈盈,话语柔和,脚步轻捷,他们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觅得童心与童趣了么?

看,蓝天映水成碧,白云沉水悠游,浮生自在,随遇而安,这不正是他们所向往的吗?他们这么想着,又有点儿自愧自嘲,信手一拨,这些水影就乱了,当水波平静下来时,映入水中的却是他们自己的容貌,人面花红,丰神俊秀。哎呀呀,这姿态这情形,有些恍然若梦,仿佛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呢。于是,这些多情的红男绿女们,一时就沉浸在水岸花丛,遥想自己当年的风流才情,痴痴缠缠、梦梦癫癫。

那些孩子们才不管呢,任你如醉如幻,我自策马扬鞭。他们直奔童乐湾里的马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跃身翻上马背,双手提缰,紧夹马肚,轻轻一声斥喝,马儿便听话地小跑起来。他们激动不已,满脸通红,高声大叫:“爸爸妈妈,我会骑马啦!我会骑马啦!”那些后知后觉的父母们方如梦初醒,急忙跑去孩子身边保驾护航。

这边厢还在心惊肉跳地护卫着马背上的宝贝儿,那边厢童乐湾里的卡丁车已经启动,孩子们左脚上、右脚下,右脚上、左脚下地认真练习着,神情姿态俨然一副驾驶车辆的模样,又可爱有帅气。开碰碰车的孩童们也同样眼疾手快,他们互相追撵碰撞着,兴奋地又叫又跳,好似心中有什么东西被释放出来了。平常被师长们教导着听话懂事,今天可算是马放南山、鸟入祥林了。

除此之外,还有凌空木板晃桥,桥宽仅两臂,每当行人通过时,桥身就颠簸不止。即使双手紧抓绳索,脚趾用力抠抓木板,还是难以把控身体,会随着桥体摇晃荡动。若是行人较多,或是同伴故意摇晃桥身,那身处桥面正中的人可就危险了,莫说步步惊心,就连动都不敢动,只能就地蹲坐,紧抓绳索,不停地向同伴讨饶,甚至被吓哭也不为过。

同类设施还有凌空玻璃、木板栈道,临渊而立,胆小的人马上知难而退,胆大的正好得偿所愿。他们麻利地穿上保护服,系好安全带,张开双臂,单脚踩上玻璃,试着踏稳后,再迈上另一只脚,也不敢往下看,只紧紧盯着下一块玻璃,再挪出一只脚。如此实践体会,脚下渐渐踩准力道和节奏,就走得越来越稳了。到头后,落到地面上,蹦了两蹦,再从栈道走回。觉得还不过瘾,便又去走木板栈道。岂料,木板比玻璃窄,空隙宽,行走难度大。这人一上去就有些后悔,但随着经验摸索,很快就掌握了窍门,走得顺当后,心里就释然并兴奋起来。按捺不住的刺激感和满足感使他面色潮红,竟不由自主手舞足蹈着,吓得工作人员直喊“小心”,但他不为所动,回来时一路小跑,蹒蹒跚跚、癫癫颤颤,让观看的人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这一路骑马开车过栈道,人就有些疲累,于是停坐休息。当放松下来后,耳朵就分外灵光,“訇訇”之声顿入耳际,寻声望去,只见距童乐湾不远的东侧山崖上,有一道水瀑飞流直下,又白又亮。

不顾周身劳乏,我们又前往探赏。越往前走,水声越响,及至跟前,抬首仰望,便见“林岩飞瀑”四个红字竖镌在瀑南石崖上。岩壁如削,水流似立,气势恢宏,声震林岳,连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很有些令人震撼的意思。看得久了,偶听人们闲聊,方知瀑高26米,宽38米,系人工建造。

我们顺阶而下,经列石,过沟渠,攀陡坡,进入瀑后水洞。洞内高阔,地面浅水清冽,三列石头成曲径通往对面洞口。洞顶略呈圆弧状,疙疙瘩瘩的满是小石子,还垂吊着十多块锥形钟乳石,又自然又好看,让人直想伸手去摸摸,惜乎高不能及。洞西的石栏边侧,也分立着一些乳色石柱,形色样貌简直能以假乱真,让人不由不感叹工人的神工巧技。

洞内清凉舒爽,使人精神大振,不由得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或聚焦取景,或避暑歇凉,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直至五点多才从洞口出来,只见斜阳如镀,给山林楼阁及花木人影都染上一层酡红,有一种别致的况味。

我们很想留下住一晚,感受花溪谷的月色和星空、花香与流水;以及朝岚和鸟鸣、晨曦与清风……

但时间不允,好在心愿已了,这个小小缺憾或许会给我们留下更多美丽的幻想,给花溪谷增添一些神秘和再次来访的理由,比如玫瑰庄园,还在修建之中呢。

那么,就以一首小绝《花溪谷杂感》作结吧:

十里花田十里风,翻金摇紫碧川中。

深情盼得同心共,野谷清溪看荻蓬。


太白陕甘红军纪念馆
听史怀刘谢,临碑向南梁


当我们一行三人,在政办室教导员白冰的带领下,前来考察太白派出所的先进事迹并了解乡村文化建设情况时,是9月16日的上午十时许。

一下车,便觉满目青翠,空气清新。街道两侧的梧桐枝条健壮,叶面阔大,阳光透过枝叶空隙轻轻扑上眼帘,闪着细细碎碎的光斑。抬头仰望,那些叶片仿佛深浅不均的绿色颜料染上天空,白云似是难以取舍的点缀,一会儿被涂上,一会儿被抹去。整个画面有点奇幻和不真实,好比正常人戴上近视眼,看东西时近时远。

但工作任务是真实的,派出所是真实的,不知不觉我们就迈进了这座有二层小楼的庭院。上楼时,碰到几位身着制服的新同事,他们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朝阳般的笑容,将我们迎到二楼办公室后,一边倒茶让座,一边给所长梅斌会打电话。

梅所很快回来了,额上满是汗水。一见我们,一边握手欢迎,一边喘吁吁地说:“大门前的路坏了,我刚在找人修,请坐请坐!”说着自己也坐下来,拧开水杯,咕嘟嘟往嘴里灌水。

怪不得刚才要从侧门进来,我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注视着这位许久未见的同事。想当年我们入职不久,一起去陕西黄陵县取证时,他那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还清晰地印在脑海中。可眼前的他沉稳踏实,举手投足都流露着中年男人的气质风度,有运筹帷幄的从容镇定。

他放下水杯,开口道:“前几天处理的一起治安案件,当事人有些意见,我得下去做工作;12点要赶去蒿咀铺(乡)参加咱同事的追悼会,感谢领导宣传我们所!这样,我把侯东叫来,让他说明情况”。

侯东是副所长,约三十岁出头,个头略矮,身材敦实,说话流利:“先进事迹,一是山洪爆发时,解救被困群众和车辆;二是检查站和卡点连天连夜执勤;三是花溪谷警务室帮群众找失物;四是……”

“照你这么说,我们只能有个大概印象,具体过程和细节,谁最清楚?”白教导打断他的话。

“嗯——,那这样吧,让周天涛来,他是太白(村)社区民警,”他回到。

“让了解情况的人都来吧,跟唐老师具体说说,她是咱文联的。”白教导又说。

唐老师?我的心里有些惭愧。

来不及多想,我就跟着侯东到了梅所宿舍。宿舍不大,简洁整齐,只有棉被在床上平铺着,似乎在等待主人随时上床休息。

很快就进来两个中年民警,胖墩墩中等身材的叫周天涛,个头较高的是李军。

听明来意,天涛有些为难:“这些事,个别媒体已报道过了,可我就是不会说不会写,给所里拖后腿了。”

“现在好了,有唐老师呢!”李军操着普通话开玩笑。

“不敢不敢,你们是做事,我是动笔。不过,你们得给我端上一盆面,我才能蒸成馍馍。”我也半开玩笑。

“这些事情嘛,真还不好说,比如山洪爆发那次,三名群众被困车内,十分危险,当时,所里只有两名辅警……还有花溪谷警务室解决群众求助的事……还有咱们常规工作、配合镇上工作、防疫抗疫等……”

李军滔滔不绝,我都来不及记录。信息量太大,绞进脑子里,乱成一团。但能面见他们,就对他们有个具体可感的认知,对基层工作有个初步了解,虽然是表象,但胜在亲近亲切,不是冰冷的材料数字所能替代的。

了解完情况从宿舍出来后,梅所已带人赶往蒿咀铺了,好在他与白教导已联系到镇司法助理员杜林平,于是,我们便移步司法所。

白教导曾担任过太白所所长,与杜助理早就相熟,便直奔主题。

有关镇上乡村文化建设,杜助理建议去找镇文化主任齐宝琛。说着,他就给齐主任打电话,不料对方正在村里忙活。于是,就只能由杜助理给我们介绍。

他略作思索,开口道:“文化自信是对咱们民族文化的肯定和践行,是精神文明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具体落实到乡村,体现在外,说起来有些零散。比如给村里建文化广场、配备健身和音乐器材,用通俗易懂和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像绘画、文字、场景设置、文艺汇演等传播传统文化,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等。在镇上的组织倡导下,文化部门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做的工作不少哩”。

听他讲话清楚准确,我对他本人产生了兴趣,便问及个人情况和工作经历。

他说:“咳,我就是咱镇莲花寺人,工作快三十年了,一直没离开过,当然了解太白,对太白有感情了”。

他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就请他讲得再详细些。

他继续道:“我1993年参加工作,先后在广播站、地税所和村上干过。2011年考上公务员,先当安检员,后任太白村支书,前年到司法所”。

“啧啧,这经历,够丰富的,看来,杜助理是个全才呀!”我感叹道。

“哪里哪里,基层工作不好做,要直接面对群众,事情琐细繁杂,费心费力还不出成绩。上面随时会来人抽查,接待汇报,根本来不及准备材料,所以,这工作台账就得装在心里。”

“嘿嘿,是不是有‘上面一根针,下面千条线’的说法?”

“对,就是这样!”杜助理一边回应,一边摸了摸耳垂,道:“哎呀,我想起耿志新了,他是文书,对文化建设比我了解”,于是又开始打电话。

十多分钟后,门内进来一个人,瘦高个,脸庞清矍,眼神明亮,他微微屈背,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跟杜助理。

我赶紧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

听后,他微笑道:“这是宝琛的事呀,咋把我叫来了?”

待了解情况后,他略作沉吟,就躬身坐下,开言道:“说起文化,似乎有点虚,但其实镇上做了大量工作,眼睛能看见的,估计你都了解过。要我说,镇上在移风易俗、树立社会主义新风尚这方面做得较好,比如咱们这几年为遏制天价彩礼搞的集体婚礼,效果就很明显。还有村上的“正气银行”,鼓励好人好事,传播正能量,就很受群众欢迎,参与度很高。大家还互相比赛,看谁家老人明理、儿女孝顺,涌现出了许多先进事迹,比如老王家儿媳妇,就照顾瘫痪在床的婆婆五六年了。还有,你看现在的乡村面貌多干净整洁,花草没有践踏,公共设施也保护得很好,说明群众的整体素质提高了不少。不光是公共面貌,群众自家的庭院美化、卫生习惯和衣着打扮也都讲究多了。还有村上建的老年幸福院,使孤寡老人老有所养……

他侃侃而谈,似乎也被这些变化所振奋着。

杜助理赞叹道:“嘿,你说得很详细呢!”

“咳,大的方面我还没说呢”,他睁大眼睛,转头看向我:“别看我是镇原(县)人,但一工作就在太白,媳妇也是合水人,合水就是我的第二故乡哦”。

说着他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缓了口气又道:“我对这些年的乡村变化很了解,群众的衣食住行改善太大了,说起来都让人有点儿激动。就说行吧,葫芦河最早没有桥,过河要从浅滩处的列石上走,后来搭了独木桥,其实就是两根木椽,当地人叫它‘棒棒桥’,‘紧过列石慢过桥,掉到河里没人捞’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再后来建了漫水桥,平时还行,发大水就容易倒塌、出事,你看现在,已变成拱形钢架桥了,一劳永逸,再也不会出事了。再说乡村道路吧,从牛羊路到人工土路都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后来变成砂石路,走路还是比较费力,现在可全是平整的水泥路,像网络一样四通八达。”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哎呀,我好像跑题了,这怕不属于文化范围?”

“没关系没关系,你讲得很好呢,我还挺爱听的”,我由衷地说。

“不行不行,还是说文化方面的吧”,他沉吟着,语速也慢了下来:“比如说互联网,已覆盖整个村镇,群众几乎人人都会用智能手机,在休闲娱乐的同时还能拍视频,发快手,宣传太白特产,把咱们的大米、木耳、羊肚菌等出产卖出去,这就叫科技改变生活……”

“哎呀,我又跑题了!”他低头拍了下脑门,有些懊恼地停了下来。

我想了想说:“我认为文化不是空中楼阁,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应该有它的实用性,也与人们的生产工作生活分不开,我觉得你说的没错”。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思考了片刻,然后说:“我估计宝琛快回来了……”接着就掏出了手机。

像场景重现一样,很快,门口就进来一位面庞清秀、肤色白皙的年轻人。他重复一遍文书的动作后,有些腼腆地说:“我听你们把该说的好像都说了,我应该没啥补充的了”。

“嗯,应该还有,比如我从其他地方了解到的改厕行动?”我启发道。

“哦,那叫‘户厕改造’,就是将群众原来的露天厕所改建成室内冲水马桶,不过,这似乎跟文化不搭边?”

我们几个都笑了起来,杜助理说:“刚才就这个问题我也想了想,文化起先是因生产生活需要而产生的,但在目前物质丰富的情况下,文化更多向意识形态和精神领域靠拢,但它还是不能脱离生活实际。你想,改厕让人的入厕方式变得更文明,那会不会引起其他生活方式的变化?比如让人更讲卫生,更注重健康养生,这些改变会不会引起人心理和精神层面的变化,一到精神层面,是不是就属于意识形态、文化范畴了?!”

“对对滴!”我表示赞同。

“杜老兄有想法!”志新也竖起了大拇指。

“说起来改厕是好事,一户约需13000元,村上补贴5000元,群众自己负担剩余的,多数群众很欢迎,可有部分老人不同意。为此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将厕所与洗澡间合为一体、或在群众闲置的房屋内放置马桶等,但群众也有自己的理由,比如需要资金、化粪池要专人清理,最主要冬天下水管容易被冰冻堵塞。所以,这方面的工作还不太成熟,需要改进”。

“还有呢?”我继续追问。

“还有,比如咱们打造的名片里,有一张是“红色文化名镇”,就是要将红色文化广为传播,不仅在合水和陇东,还要传到省内外。至于“生态旅游大镇”的名片,看似与文化无关,但旅游资源中包含的名胜古迹和人文景观,倡导的康养生活理念和生态环境保护等,就是一种文化传播。我们文化室还办了一个微信公众号,名字叫‘康养太白’”,很受读者欢迎。”

似乎是理顺话头了,宝琛越说越流利:“再有,咱们给村上创办的农民文化教育基地,建立的多媒体农业技术培训室,不光请人进来讲课,还组织群众外出学习。还有农家书屋,招募村里的高校毕业生担任文化志愿者,开展的‘大手拉小手’等各种读书活动,调动群众读书兴趣,培养学习习惯,辅导学生作业,给村里营造了良好的学习氛围。还有,我们对留守老人和妇女儿童出台了相关政策,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不过,这个好像也不属于文化范畴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哎呀,都一点多了,唐老师你该吃午饭了吧?镇上是两顿饭,我们都吃过了……“

“嗯嗯,是该吃饭了,关键是你们讲得太好了,我都忘了时间,感谢感谢!”我收拾好笔记,跟他们握手告别,起身下楼。

返回所里,白教导打趣道:“文化把肚子填饱了?我们可还饿着呢,尤其小杨,年轻人可不经饿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快吃饭快吃饭!”我连连致歉。

饭后,白教导说:“按理,咱们应该下村去感受乡村振兴和文化建设情况,但局里催着回去,咱们参观一下纪念馆就回吧”。

陕甘红军纪念馆就在距所不远的街北,分为一馆一碑一园一中心四个部分。太白起义纪念碑抬眼即见,及至跟前,更觉高大巍峨,气势如虹。台座上摆满了一束束黄、白菊花,是祭奠,也是铭记。一些游客在驻足追思,一些游客在拍照留念。

进到馆内,听着解说员的讲解,我们一边浏览图文介绍,一边追忆陕甘红军创建、巩固和发展的历程。遥想当年刘志丹组织太白起义的奋战场景和艰险过程,我心中涌上的不仅是对革命先烈的深深敬意,还有对今天生活的珍惜和对本职工作的热爱。

在文物展柜前,面对锈迹斑斑的长矛短刀、铁弹钢枪等革命遗物,我仿佛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眼前是一幕幕紧张激越的战斗场面,耳边枪炮不断、杀身震天,让人不由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当进入石雕艺术园内,看到用雕像塑造的太白起义的生动场景后,我不觉眼眶潮润起来。抚摸着先辈们的战斗雕像,感觉他们就像活生生的人,他们的身体是热的软的,他们在无声地讲述着那段风云激荡的岁月。

陪在他们身边,我不愿离开,想要待得久一些,再久一些。我想让他们看到如今的太平盛世和我们的幸福生活,看到我们正在为这锦绣河山披金添彩。

当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坐在返途的车上时,我情难自抑,赋《题太白陕甘红军纪念馆》小诗一首,聊表我对革命先烈的怀念和敬仰之情。

风送稻田香,川流碧水长。

绮霞笼太白,红馆覆榆桑。

听史怀刘谢,临碑向南梁。

军民同举义,遍地赤旗扬。

革命薪火代代相传,中华民族五千年的精神志气和历史文化,落实到太白这个小小的乡镇里,或许就是公安人员保境安民、化解矛盾和解决困难的种种举措;是村镇干部帮老人理发、传授科技等作为;是群众把垃圾分类、给“正气银行”贮存积分的自觉自愿;是志愿者带领大家读“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红军不怕远征难”、《习近平的七年知青岁月》等志趣志向,就是这些,是这些具体踏实的行动促使太白镇民主和文明的大树绿意盎然,并将焕发出更大生机和活力。


太白稻香园

金波十里谁人染,香稻园中绘彩妆


时隔十三天后的上午十点,当我随同县文联的采风队伍第三次抵达太白境内时,已是深秋了。

不得不说,在长阴和偶尔多云的许多时日后,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透过车窗也能感受到阳光柔和,晨风凉爽。稍稍远眺,那原本葱郁的玉米阵列里的苞米已经采收,一些田地裸露着黄褐色的泥土,显得空旷而寂寥;另一些则竖立着光秃秃的枝干,像分娩后的产妇一样干瘪消瘦,精神萎靡。此时,路边的金盏菊和万寿菊就显得特别明艳,它们高举着金色和橙色的花冠随风摇漾,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这香气似乎是秋天的细雨,带着些微质重和凉意飞落进车窗,扑洒在人的鼻头,窜进气管,侵入肺腑,使人的呼吸生出细微的摩擦感,有涤荡身心之意。

快接近连家砭村时,路边的波斯菊多了起来,它们细叶长茎,亭亭玉立,又飒爽又娇媚。这些被藏族人民称作“格桑花”的幸福花儿,在这海拔不到两千米的黄土高原上,焕发出意想不到的活力,俗称“八角梅”和“蒿子梅”。前者因花起名,随意草率;后者竟有将其当作蒿草看待之意。

在这木叶将要凋零的深秋,在这空旷萧索的田边道侧,能看到这些枝叶青碧、花色斑斓的波斯菊,令人十分欣喜。蹲身仰望,一幅背景澄澈、色彩纯净的画面即现眼前,如白朴“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所述。再举首远眺,则是一种“瘦叶斑驳凋零,废田寥寂空晴。碧落霞天见惊。云横峻岭,长风苍柏红樱” 的场景,是否也是一首从萧瑟到宏阔的《天净沙·秋》小令呢?

采风活动的第一站仍是花溪谷。深秋的溪谷略显萧瑟,十样锦花园已零落枯败,马鞭草却一如继往地长情而多情。沟谷空旷,静水流深,秋山舒朗,但觉天大地大,心胸开阔。

第二站的“稻香园”是本次采风重点。太白镇素有“陇上江南”及“鱼米之乡”之称,是陇东黄土高原上唯一能种植水稻的地方。“稻香园”是以柳树坪水稻种植基地为圆心,将牛车坡、安子坪和莲花寺村的三大块稻田整合所成,共约1200余亩,处于青山夹岸的太白川道里。

当我们刚迈上“稻香园”的木栈道,还来不及远望时,一片金黄就撞上眼眸。

“这就是稻田?”有人问。

“对呀!”有人应。

就是这满眸金黄,满眼秋色。金秋之金,金贵之金,是高原上珍贵的白米细粮;也是金秋之“秋”,秋熟之“秋”,秋之“禾火”熊熊燃烧,橙黄明亮。

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随着“蹦蹦”的心跳节律,我穿行在狭长的栈道上,不论从哪里看去,稻田都一望无际,水平如镜,像刀裁尺量过似的。想必是稻农用足了心力,也可能与今年的气候有关,总之是齐崭崭一派丰收景象。

在稻田内南侧高速公路桥附近,有“一帘翠幕、十里稻香”的红色字样跃然眼内,想来稻田如今的溢金流火,都是因曾经的青葱盎然。

我将目光收回,方见稻秧触手可及,稻穗沉沉低垂。疾步走下栈道,进到稻田之中,渐觉空气中的香味愈来愈浓,是花草幽香、山野清香、泥土腥香、还是稻米馨香?一时也说不清,想来应是各种香味混合而成。这香气如此美妙,似乎是眯眼可以看见的,像浮尘在阳光中闪着光点,无处不在,挥之不去;又似乎是可以触摸的,像叶尖上的晨露一样光滑圆润,湿湿凉凉;还似乎是可以听见的,随着“窸窸窣窣”的风动禾苗声,传入耳道轻震耳膜,痒酥酥颤微微。这香气能润脏腑通经络,令人通体舒泰,心旷神怡,遂凑《观稻香园偶感》一首以应景:

秋色斑斓画卷详,枫红水碧豆苗黄。

金波十里谁人染?香稻园中绘彩妆。

俯身采下一个稻穗,两手用力揉搓,轻轻吹去稻壳,掌心就出现一些颗粒饱满色泽微黄的稻米,这种略带透明的土黄,不同于江南大米的脂白,仿佛是为了感谢土地的给予,也或许是因为还未完全成熟。

太白大米吃起来稍觉粗粝,有点糙,但韧劲足,有嚼头,据说因其生长期长,光照充足,营养价值优于其他地域所产。

经交流询问,才知种水稻要经过许多工序。对种子,要晒种、选种、泡种和育苗;对土地,要翻耕、耙地、耢地、镇地、平地、耖天、起垄、作畦,还要“晒白田”、犁田和泡水。至于之后的插秧、移栽、除草、施肥、灌排水等,不说劳动强度有多大,但说要让四肢承受冷水刺骨的痛楚,就让我这风湿症患者退避三舍。一粒稻米,自春至秋,农人到底付出了多少血汗苦累,这得我们自己下地劳作才能有深切体会呀。

近年来,随着镇上经济的快速发展,镇政府已将水稻种植打造成集农事和旅游为一体的产业体系,并举办了六届插秧活动,每次都吸引了大量游客前来观光体验,从而使“稻香园”名声大震,享誉陇东。

饭后稍做休息,我们兴致焕发,踩着后台山的康养步道往范公山公园进发。宽阔的步道两旁,林木茂密,杂花丛生。明黄、青紫的野菊意致悠悠,安详从容;荻花轻摇,身姿婀娜,情态动人。有人触景生情,背诵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来,真真是情由景发、景随心至呀。一路缓上,男士们爬高蹬低,寻找合适的角度拍摄岭上秋景:女士们钻草丛、扯花蔓、撷芦苇,想要将这山中野趣带回家中。可步道上的十二生肖图案是带不走的,它们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或许会被出没在山林中的小生灵误作同伴呢。山顶广场上有一小亭,名希文亭,四围秋色斑斓,银杏飘黄,枫叶流金,樗树赤红,松柏苍翠,其余木叶正在渐变之中。头顶天高云淡,疏朗又寥廓;山下屋整地阔,江流滚滚,秀丽又壮观。坐在亭前台阶上,山风吹尘,发丝飞扬,遥忆千年历史,唯有一些画面回放:秦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开山辟地,在岭脊修筑最早的高速公路秦直道;李唐宗嗣居住于此500余年,建制立社,如今还有薛唐王墓若干处;宋范仲淹屯军戍边,狼烟滚滚,杀气腾腾;刘志丹、谢子长等中国共产党人揭竿而起,打响了甘肃武装反抗国民党统治的第一枪,酝酿创建了红二十六军……历史的画卷波澜壮阔,历史的天空风云激荡,大浪淘沙,遗留下来的唯有仁人志士的高尚情操和壮烈情怀。

回看眼前,面对建党以来的百年历史和沧桑巨变,在如今新时代的新征程中,镇政府秉持“产业富镇、旅游兴镇”的发展理念,以打造“陕甘边贸重镇”“红色福地名镇““生态旅游大镇”“陇上江南小镇”四张名片为契机,着力发展全域旅游和生态康养产业,擘画了一副“生态美、产业富、文化兴”的太白新愿景,这不由不让人满怀信心和期待,希望有一天再次踏进这片热土,感怀新太白的新局面和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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