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虚掩的家门,首先落入眼帘的是父亲正端坐在饭桌前,左手捏着纸盒牛奶,晃着吸管正往嘴里送。下巴处有溢出的奶液一直流到了颈脖;泛黄的白上衣前襟还有洒落的点滴奶渍。俨然小班幼儿。
只是他失神呆滞的目光告诉我,他已垂暮…猝不及防地身体深处有刺痛传来,如蛰伏于幽暗处的蝎子,冷不防地螫中了中枢神经,除了眼眶酸楚温润再没有了其他思维。
失神的几秒钟也让他认出我来,咧着嘴笑问:“吃早餐没?”当听到我回答说已经吃了后他又问:“是不是去冠岭?”在他的记忆里念念不忘的都是散步冠岭,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一直希望每次都遇到夸我们孝顺陪他散步让他引以为傲的熟人吧…
细细地帮他擦掉下巴和颈脖的奶液,换好衣服牵着他走出了家门。因为末梢神经循环不好,他的手冰凉腻滑,已然不是当年紧攥着我的干燥温暖的手。
深秋的冠岭并不是旅游旺盛的季节,但一辆辆的旅游大巴车还是如负重不堪的大水牛络绎不绝地将游客运往山上。
贴近身边经过的是一辆有些时光的老旧废铁了,引擎铺天盖地的轰鸣声如同“攻克柏林”。土蓝色得斑驳不堪的身躯处处疮疤,靠近车屁股的地方,铁皮已经锈得血肉模糊,溃烂失形。
我惊诧于它居然还能开动的同时也担心它是否会失控。避之如鬼魅, 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担心稍一松开,他会不自觉走偏而靠近那堆会轰鸣的废铁。穿过如织的游人约一公里后父才得以轻松,才告诉我闻到了花香,听见了鸟鸣。
迎着阳光,他的整个脸落满了灿烂,鼻尖处有细密晶莹的小汗珠闪亮着,嘴微张着,露出前排整齐的假牙。开心如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