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木:
今天偶见一问题:鲁迅的《秋夜》里叙述了墙外有两株枣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你对这种写法怎么看?
怎么看?我不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怎么教的了,但我对文中有些片段记忆犹新。
离开家乡的这些年,也有过几次那样的夜晚,一个人在外面慢慢地走,看路灯把树的影子印在地上。这边街道两旁多栽的是榆树,而我经常走的这段栽的是海棠。
我边走边会在心里模拟先生的语气,一棵是海棠,还有一棵也是海棠。我好象能体会先生这样写的用意,他只是带着我们行走,如他的节奏,如他的脚步,慢慢地行走。路过一棵枣树,又路过一棵枣树。
所以我觉得先生的叙述并不是故意让后人思考,也未必有什么深意。他只是在散步,而把这散步的心境和节奏描写出来,心境是平和的,节奏是缓慢的。
如果非得冠上一些深意,我想可能就是反差吧,把这静和慢的节奏与后面的树枝刺向天空的动和狠形成反差吧。
我也曾抬头看天,没有见到先生文中的蓝的要离开人间的天空,只有混沌一片,如一团灰色晕染了宣纸,衬得路灯倒是明亮了许多。我常借那路灯光来温暖我的心,却觉得更冷了,于是想起先生笔下的小粉花:
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还有先生笔下的飞虫: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了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篇文章我总是忘不了,仿佛一路跟着先生走过那么一个秋夜,又仿佛那文字记录了我当时的心境。那极小的粉红花朵,期待着春天,那极小的飞虫,盲目的不知死活的乱撞。
我如那低压着的树枝,护定满身的皮伤,却找不到最直最长的几枝,能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冬木,我好象又在做小粉花的梦了,我知道冬后就是春,山花烂漫时,小蝴蝶会翩翩起舞,可是我如小飞虫一样的乱撞,我能找到我的那片天空吗?能让我伸直枝条,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许多各式各样地蛊惑的眼睛吗?
我好象看见那朵小粉花,极细小的,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
百合
2018.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