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徐生发现了一个死人。
在正堂吃过朝食,陈胜百无聊赖地在小院里溜溜达达。他已经过了总角之年了,以前所热衷的抓蟋蟀、爬树等游戏早厌倦了,但他对夫子所教的学问是实在提不起兴趣,于是只能无聊地转圈。
徐生转了许久,似乎是对这小院也厌烦了,将脚下的一个小石子一脚踢飞,转头离开。忽然他听到“通”地一声,吓了他一跳,回头望去,原来是石头落到了院尾的一口井里。
那井已经有好些年头了,陈生以前问过阿公阿婆,但就连他们也是语焉不详,只说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跟这院子的风水有关系,是风水上说的“龙眼”。这井以前是有水的,是条“活龙”,现在已经临近干枯了,成了“旱龙”。
徐生实在无聊,于是慢慢悠悠走到井边,想着这井可以用来玩藏宝游戏,往里藏一个弹子之类的物件让朋友来寻。
井底积着水,有小腿高,看不出来清浊,水上头覆着厚厚的叶子。
他试着往里丢了个石子,又是“通”地一声,打得叶子往四周散了开来。
徐生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原本被叶子盖着,那东西是看不明晰的,只是能让水显得浑,但当叶子往周围飘去、水中荡起波纹时,徐生看清那个东西了。
那是一条腿。
徐生愣了一下,便惊恐地想向后退去,但脚底下发了软,晃晃悠悠反倒是向前跨了几步。他连忙收住脚,想定下神,可没能经住心中好奇,又往下看了一眼。
那条腿似乎是泡了有一段时间了,显出不协调的灰白色,在水的映衬下显得极肿胀。
徐生只觉得恍惚。
似乎是在这恍惚之间,他脚底又软了下来,踩空了,他感觉在往下掉,心中恐惧,于是便不省人事。
二
徐生是被熏醒的。
那是一股奇特的味道,徐生以前跟阿爹阿娘去买过肉,肉店后面有个水沟,店家往里倒坏掉的肉,奇臭无比,现在这味道就像是往那种味道里沾上一点点脂粉的味道,让人喘不过气。
徐生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是跌坐在井底,水把他肩膀以下全部覆盖住了。他看见旁边有一个很大的灰白色的东西,那是臭味的来源。
徐生知道那是什么,他极力不去碰触那东西。
他害怕了,这也许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一股无来由的冰冷慢慢渗到了他的全身。
徐生几乎是压着嗓子,弱弱地说了一声:“阿爹。”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或许是害怕那东西听到,尽管是死物,他只是害怕。
良久,无人回应。
于是他只得开始呜呜咽咽地一遍又一遍叫着:阿爹,阿娘……
可希望也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湮灭,就像阿爹阿娘会来救他的幻想慢慢消失,逐渐被周围的冰冷黑暗吞噬一样。
于是,他的呜咽终于变得凄厉起来,以至于成为了呼喊,夹杂着无意识的词句。他想用刀剑一般的声音驱走那片黑暗,但这迹近癫狂的的呼喊也使他的心神变得摇曳了,他感到感到脑中一片混沌。
太阳落了。
徐生摇晃着身体,陷入了黑夜的迷雾中。
三
“徐家院子的井里有个死人!”街坊邻里很快传开了这则消息。
给别院看门的二嬷如是说:“听说啊,那家院子的那口井是个凶井,是专招孤魂野鬼的!原本没人知道那里有个死人,还是小生发现的,就是那徐家的小少爷,徐大当家的独子,小时候我还抱过哩!当时发现那死人的时候,小生那崽子就跌在井底,都发了癫了,在那喊些什么臭味啊吃人啊之类的疯话,把徐老家主急得忙花了重金,寻京城的郎中给那崽子治疯病!”
徐家的邻居祝家的下人神神秘秘地说:“我倒听说,那死人就是徐家的人杀的!我今早上工的时候听老爷跟夫人议论这事,说死的那人是个女人,是徐家老当家的姘头,怕是徐夫人气不过,索性将那女人抓来闷死了扔到井里了事。”
从京城来的郎中徒儿不屑地说:“你们这般胡猜,却是没有根据!我都听我师父说了,那死人许是个男人,不是甚么徐东家的姘头,反倒是那夫人的情夫!那妇人据说已经被徐东家关了黑牢了,就差一纸休书过去了!说起来,那荡妇人也是个人物,直接把那奸夫拉到自己房间里行苟且之事,终于是得了报应!”
一时间,众说纷纭。没人知道凶手到底是何人,就连尸体究竟是谁也不甚了然。
或许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人们享受于这件事的惊悚和刺激,而周围村子的孩子也成功遭了殃——他们被家长威胁:“再不听话就把你拉到徐家院子陪死尸!”
四
“娃儿他爹,这孩子还没醒哩!”徐家夫人林氏一脸担忧地从徐生的房间出来,眼睛有些红肿,应是刚哭过。
徐家的大当家徐仲面带疲惫,这几天的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徐生那崽子晕倒、院子里的无名死尸……甚至还有传言说自己夫人偷情的,徐仲已经和林氏恩爱多年了,不能说是琴瑟和鸣,但至少也是举案齐眉了,可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慢慢因为这些事情有了些裂痕。
徐仲无奈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这档子事为何就偏偏落到我徐家头上来了?”
“当家的,你还是不是小生他爹了?成天想着你那点家族破事!”林氏不高兴地说。
“我这不是为了小生的前途考虑?别说了,出去,都出去!滚!”林氏的话戳到了徐仲的痛点,一股子无名邪火涌上了心头,徐仲大吼大叫了起来。
“你怎是这样蛮不讲理?亏我当初下嫁到你们徐家,你便是这样好生待我的?我走,我走便是!”林氏哭着出去了。
“砰!”徐仲砸了一下桌子,感到深深的无力。
林氏回到房间,想着这几天以来徐仲似乎是对自己越发粗暴了,看来确是外面有了人。想来外面传出的谣言许是真的,毕竟徐仲这几天对那尸体讳莫如深,会不会是发了狠,为不让自己发现,直接卸磨杀驴将那跟他偷情的那女子灭口了。
人们一旦认定一个“真相”,那想像力和舆论就会负责帮忙重建它。
林氏忆起徐仲骂人、砸桌子时的狠劲,觉得很有可能。
自己真是看错人了。
林氏恨恨地想,自己一定要报复这个薄情寡义的徐老仲。
持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