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被一封意料之外的邮件彻底搞清醒，和半年多前一样，脑海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You deserve it."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认知：有一种幸运，可能自己无福消受。
齿轮插进钥匙孔很多次，还是无法对准。心下不免咕哝一句“妈的”。凝神接着再试，对准了。
努力不去设想未来还将要面对的多少件麻烦事，这个本命年或许注定是他的多事之秋。24岁，踩在时间的门槛上他看着命运之手翻云覆雨，身边人早已投身事业或家庭的滚滚浪潮，而他的一切仿佛都还在停摆。
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坐在书桌前，打开一本专业书，定了定神，笔尖拖着目光所及之处一排排在纸上移动。5行，放下了笔，回头看读过的字句。讲了什么？不知道。一行行汉字安静地躺在那里，看似熟悉，但他一下子没了结识它们的兴致。
拿起手机，再度登陆邮箱，标题瞩目，内容也言简意赅: We are sorry to inform your unsuccessful...心下却顿时莫名安定起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一年前他便申请了调往公司的S市分部，只因想远离家乡，躲过父母的严厉管束和对于未来婚姻的催促捆绑。他不想结婚。
他套上一件外套，换上鞋子，打算下楼出去散心。去哪儿呢。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刚过早上九点，深秋时节，天雾蒙蒙的，满是颓败和慵懒的气息。北方的冬天太过漫长，严寒又看不到尽头。思绪本已飞到南国四季常夏的异乡，却又在这个料峭的清晨，被现实拍醒。
他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左手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反射出的镜像，深目，厚唇，发质蓬松厚实，不是当下流行的“小鲜肉”的类型，他知道。连上网络，点开微信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停下思索片刻，删删改改，点了发送。
走进小区拐角处的快餐店，点了一些早点。端着餐盘找到座位，坐下又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了微信回复“刚起，今儿个不上班。”第二条是：“要不你来北京找我？”他关闭了网络，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热气腾腾的紫米粥散发着粮食特有的香气，用勺子搅了一会儿，抬眼注视了一会儿在面前陆续经过的人们，低头开始吃早饭。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S分部拒绝了他，但他可以申请去北京分部的。而且侯超建议他去。同样是北方，气候和组织环境都大致相同，但，他怎么能再次踏进那座城市的土地，再次无望地做侯超生活的见证者，见证而不参与。
他不知道是怎么吃下这餐饭的，食之无味。干坐着发呆，折叠着手中的餐巾纸，直到服务员过来问可否收拾餐具。他抱歉地笑笑，起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如待宰割的鱼肉，面对一切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父母逼着自己进入公司时，他心里想拒绝，他不想在离家如此近的城市扎根，但屈从于亲戚轮番上阵的劝说后，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意志坚强的人。
申请调入南方失败后，暗恋对象随口说说的一句话，竟然当下又让他动了离开的念头。去北京重启一段生活，他觉得残酷，在已经下了决心好不容易摆脱掉那些侯超在脑子里蠢蠢欲动的念头以后。
他喜欢同性，可能因为感情迟钝，大学时才发现。同时发现的还有自己周围竟然聚集着那么多自带光环的同龄人。他算不上优秀，他知道，相貌普通，家境普通，性格怯懦，智商和情商都很平凡。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但当他像往常一样无所事事地度过一个又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后，他发现身边很多人都已成为别人眼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人，每天日程满满地继续收割光环。
他有些慌，当下的境况，无论是作为芸芸众生，还是作为性少数群体，他都不足以有能力争取想要的生活。
不知在外面晃荡了多久，他回到了家。感觉头有点痛，蒙上被子睡了一大觉。
梦里他回到了6年前的冬天早晨，临近春节学校却还要补课，昏昏沉沉地被母亲叫醒去学校上早自习，在等班车的几分钟里，他在脑中预演了一遍半年后高考当天的情景，然后在微亮的天色中裹得严严实实、呆若木鸡地站在路边，跳上班车开始了一天繁重的学习。
他即使在梦里也知道，山水轮流转，经历的一切都在轮回，也总有和光明相逢的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