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彼此过往,2017年8月9日,这个日期如刀刻斧凿一般,存在于记忆世界里最遥不可及却又最为熟悉的某处,它一定会被镌刻在一方不甚起眼的指路青石上,周围会有野草荆棘旁若无人地生长,甚至掩蔽了的这方青石的存在。然而,当拨开被岁月纵容而无比冗杂的野草,青石或已显班驳,而上面的字迹如刚刚刻就一般,仿佛永不会被磨灭。青石旁是应是一条青翠满目的小径,通向某个不可知、不确定的神秘之处,彼处应有茂林修竹,清流激湍;应有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应有桂棹兰桨,空明流光…此地何地,往世故里?今世温柔之乡?来世极乐之地?--料想如此,料应如此。
在2017年8月9日之前,其实你已经早在那儿了。那儿离我很近,但我离开那儿已有时日。我听闻你如同一匹小母马般,旁若无人,激起了一阵阵惊叹与喧哗,故友描述你的美丽和传说,可我并不在意,在那段狂妄地蔑视“美好”的时期,你终究是与我不相干漂亮女子,而漂亮,我不在乎—至少在彼时。
直到8月9日那天上午,我重新走进那儿,没什么原由,现在看来,一切仿佛都弥漫着宿命的味道,仿佛你就是在等着我出现--你愿意抛下在人群里的似乎从不会停止的热闹,安静地也应是快乐地和我说话,和我撩拔着人世间饮食男女最常见也是最动心的情怀。而我,从那天开始,眼光再也没有离开过你,也慢慢理解了造物的意图,在所有迂回婉延曲折之后,他让你给我的一直以来的游荡魂魄,有一个永久的宁静的安放之所。
于是,我知道了你的最初,知道了很多很多年前,在遥远而且荒瘠的北疆,在漫山遍野的雪地里,一个从家里偷了妈妈鹅黄色围领的小女孩,也不带脖子上,也不管雪地里会有出没的狼,独自一人跑进大洼坑的中央,踩出一条只有自己的,连自己也望不到头的车轮印儿,踩得累了,把鹅黄色围领铺在雪地上,四仰八叉躺在那里,象个傻丫头般对着天空“啊,啊”地叫,听着天地间的回音咯咯地笑,再听着咯咯笑声的回音再咯咯地笑…确实好傻呀!
可你知道么,或许你在独自印脚印的时候,我也曾背着书包,因为作业没写完,旷课,独自一人,在寒风凛冽的清晨,并无人迹的球场上,也在印着一条只有自己的车轮印儿,我对着东升火红的朝阳也大声喊叫,过后总会有几粒雪花贴上脸庞,寒意撩人—我宁可当这就是巧合,我宁可当这个巧合就是为了印证我们必然遇见的宿命。不信,你回忆一下,那时也会有几粒雪花欢快地掠过你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吧。那时,你的快乐是透明没有杂质的;而那时,我是孤独而无措的,所以,你必将来拯救我。
你的身如修竹,面若海棠,此惠受恩之于父母,与生俱来,北疆的漫无边际的旷阔却造就了你的豁达、爽直与火烈;而我亦知道了后来你颠沛却并不流离的生活,成就了你的坚韧、骄傲和善良。大美如斯,断然不该有例外,从少女初成至而今不惑,,一路跋涉,理所当然的,你收获了满满当当的幸福人生,随手也收割了无数的仰慕与羡嫉。
所以,我真的十分惶恐,多年的浮华浪荡,隔着电脑和手机,还能略撑出翩翩一公子的模样,可几个月后,我要去见你啊,是面对面、是去见你啊!可笑我当时像个真是很聪明的聪明蛋,其实又很傻的傻瓜--沐猴而冠且又知道自己沐猴而冠。喉咙一直是紧的,胸口一直是堵的。看到你的第一眼,你在人群中,微红地脸庞对我温婉一笑,我几乎想逃离!但我没有逃离,当然不是勇气可佳,也不是色令智昏,我还是觉得应归结于宿命,像扯线的木偶,除了迎向你,还能做什么呢?在出租车里的整段时间里,我能记得的,只有对你说的一句话,很无耻的一句:“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后来,已经没有任何余地让我装模作样了,依然应是宿命般的鬼使神差,我扔了你手包,横跨过坐在沙发上的你的双腿,捧起你的脸颊,嘴巴很没羞没臊地贴紧了你温润的双唇。--我迎来了这半生以来极其高光的一刻,纯粹又浪漫的理想主义画面,像黄安的歌词:“我们用爱情方式见面,这样做实在有点冒险…只凭你一张嘴我就天南地北,只凭我一双腿你就千山万水。”懵懂少女是你,莽撞少年是我。
再后来,你经常从天南到地北,我经常过千山越万水,我们总会纠缠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我迷醉于相见时你的惊鸿一瞥;我站在你身后,尽量靠近你,感受着专属于你的温暖气息;我看你穿着大花长裙的欣长挺拔的身影,贪恋而不怀好意;我想制止你似乎没看到红灯的闯行,却又不由自主地和你一起闯过;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幸福感满溢任你搂着我自拍;我疯狂地希望能毫无节制地沉沦于你的每一寸的肌肤…哦,算了算了,这个不说了,有些事,我想让全世界知道,有些事,我又不想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相见时难,相聚时短,真太短了!不能朝夕的时候,也是彼此意念最为纠缠时候,这人世间所有的渴望,激情和狂野在我们的思绪里毫无忌地喷薄而出:在雪原旷野木屋中,被温暖火光映射的你的袅袅身影恣意地在摇曳;在远古的山谷间,有小鱼儿安静游过的河床中间,横卧着已有亿万年的石台,我们拥抱于其上,彼此最原始的撕咬引得路过的不知名小兽驻足并莫名惊诧;我们会有个像你一样美丽美好的女儿,我们会看着她长大,一起终老…在梦里,在幻境里,一如我们在一起时,我们总是筋疲力尽、无度地奉献和索取,彼此征服又彼此臣服。
这足够么?我们的宿命生如夏花般绚烂,皆因这凡尘世间情欲的滋养,然而,也被这凡尘世间的情欲所拖累,我们不能自由地四目相望,我们不能自由地温暖相拥,我们不能自由地缠绕,甚至,我不能在你兴起挥毫时,给你磨一回墨,你也不能在我意兴阑珊时,给我倒一杯酒…无止境地渴望炙烤着我们这跳不出红尘的肉体和心神,我们日渐干涸。
我们谈到过《失乐园》里的久木和凛子,他们最终是合体离开了今生俗世,不再分离。喟叹之余,我们都知道这既不是我们羡慕的选项,也从来不会是我们的选项。--因为在这样一个世界,因为是我们,所以我们其实没有任何选项。
宿命如果能说话,会是长者的声音,温柔又严厉地对我们说:“我给你们的,才是你们的,我没有给你们的,你们不能要。”
我们真的没有办法要得比现在更多,彼此的缘份如同手捧的沙粒,就那么一捧,越怕失去,越用力握紧,却流失得越快。那么好吧,为什么不就那样捧着,小心点儿地捧着,如果一路上的风不是太大--看起来风应该也不会大大,那我们走到今生今世的终点的时候,依然还是会拥有这满满一捧来自于宿命的奢华馈赠啊。
没办法不去遗憾,今生今世,我不是你的港湾,我不能让你停靠。可我是你的星空啊,当你在黑夜里,你只要轻轻抬一下头,我就会回应你最细腻的心思;我也是你窗前的雨啊,你只要隔窗北望,我就会撩动你最隐匿的心弦。
所以,亲爱的啊,生如夏花之绚烂的美好结局并不意味着必然是死如秋叶之静美,也可以是继续生如秋叶之静美,也可以是生如秋叶,偶或可以随风漫舞之美。
“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苏轼是我最喜欢的文人,没有之一,文如其人,旷达而空阔了悟;你临文征明书此篇之行草,行笔隽逸,翩若惊龙,与文意甚合,与我心意甚合,端悬于朋友圈封面之上,一来明示于人,我非甘庸凡,二来暗宣我心:如果可以增加与子渔樵的可能性,我情愿你是男人,而我,是弯的。
某一天我们终究会老去,终究会离开这个因彼此而更加爱恨不能的人世间,我们一定一起游遍了今生记忆世界中那方青石所引导的未可知的、不确定的神秘之处,也终将会看清楚,宿命在那石头上,在那永远不会磨灭2017年8月9日的镌刻之后,最后会落下怎样的注脚。--而我,将俯身并敬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