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云散开了,原本躲在云后面的那轮月亮,不慌不忙升上了天空,天边原本有几颗不起眼的星星,被皎白的月光遮蔽了踪迹,渐渐隐没在那片明月之中。
是否南方的天气当真要比北方暖和太多?收拾衣柜时她无意间瞥见柜角那几件原封不动的棉袄,于是暗自思忖起这个问题。双眼紧紧盯着最上层那件水蓝色棉袄,忙碌的手却依旧在另一堆稍薄的外套中拣拾着,眼与手的不协调让她的速度不得不放慢下来,终于在浅叹一声后,她狠下心,把目光重新聚集到那片待收拾的衣物中。
她叫孟婷,去年年底才来武汉,带着老家几件从小穿到大的棉袄。北方女孩,骨子里多少带点不愿提及的畏冬之情,又觉得武汉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南国”,索性往箱子里塞满棉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搭上那班去而复返的绿皮火车,绕过秦岭,跨过淮河,熬过漫长的等待,终于在播报声中屁颠屁颠下了车,揣着信心,暗自发誓要在这片新天地里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北方人爱往武汉跑,好像成了一种趋势,明明再往南走走就是广州深圳,再往东走走就是上海江浙,偏不,路走到一半,像是又想起家乡的诸多好处来,便在一声声远去的鸣笛中望着来时的路。
到了武汉便觉得有了什么收获,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就单单是明白长江的水要远比家门口的黄河清亮得多,又震惊南方女孩个个长得小巧玲珑,热衷洗澡却羞于搓澡之事,反倒是南方的蟑螂个个长得五大三粗,又性格直辣,光天化日之下从人面前大摇大摆经过而毫无畏惧。
手机在床边柜上震动,闪烁的显示屏将她从莫名的遐想中揪出——是夏仟的电话。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出来玩啊。”
夏仟也是北方人,不过比她要靠南一点,大概隔了七十几公里,笼统点说也算得半个老乡。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那家餐厅,操着大差不差口音像找到家的味道,彼此难掩心中的喜悦,远在异地,多个老乡总归是值得高兴的。
“玩什么?明天还要上班,我待会就睡了。”她的声音懒懒的,听起来确实像困极了。
“什么嘛?我都到楼下了。”夏仟撇撇嘴,沉默几秒后转而又找到一个更加有趣的话题,“听说你家楼下有家烧烤不错,是哪家嘛?”
这话听起来是有些揣着明白装糊涂,所谓的楼下烧烤只有齐冰家一家,孟婷自是晓得夏仟电话里催她下楼的急不可耐,恐怕原先叫她出来多半亦是幌子,只为在她面前秀一秀那甜甜的恋爱。
“好嘛,我去还不行吗。”哭笑不得,孟婷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齐家烧烤到了,远远就看见靠在柜台边的夏仟,看样子夏仟还没来得及回家洗澡,身上还留有一股淡淡的西餐厅里独有的橄榄油香,见孟婷过来,夏仟冲门帘里招招手,门帘后钻出一个头——是齐冰。
“老样子,记得不要太辣哦。”夏仟朝齐冰眨了眨眼,说话的声音与电话里的简直判若两人。
恋爱中的男女卿卿我我本就无可厚非,何况夏仟与齐冰的交往还有她撮合的成分,她却不由得想起自己,不免又生出些许遗憾。她本是对齐冰很有好感的,却不晓得他又如何看自己,偏偏那晚夏仟又撞在这里,眉目传情便有了所谓的情愫,她这个中间的第三者只要稍微说点好话,便能促成一段极好的姻缘。
她正想着,烧烤飘着香端了上来,那些杂乱无章的浑想便随着口水一并咽回进肚子里,两人各自拣起一串烧烤,话匣子在酒肉食欢中被彻底放开:
“听齐冰说你以前经常下来吃他家的烧烤,不过现在不怎么来了,你不是挺喜欢他们家烧烤吗?”
“还好吧,也不敢吃多,几次都因为吃多了跑医院,一花就大几百。”
“金贵,”夏仟头一扭,嘴角微微上扬,“我就没吃坏过。”
“咱们小时候哪吃过这些东西,吃不习惯挺正常。”
“那洋玩意咱不也没吃过,不也有人吃不惯嘛。”
“哈哈……”
……
满满一大盘很快见了底,杯子里的酒也是一滴不剩了,该说的玩笑话借着酒劲全都一吐为快,就觉得神清气爽,于是也就拍拍手,照例让夏仟出面把账单一笔勾销。
分开后走了几步,停在电梯前,她又不自觉回头望,看着远处那个女孩一拐一拐沿着路灯打转,不免生出许多担心,只能又调回头去急忙将她一把拉住。
“你喝醉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嗯?”夏仟半搭拉着眼,对着她打了个大哈欠,看清来人后又摆摆手,从嘴巴里含糊不清吐出几个字:
“不用,齐冰说他忙完了就送我回去。”
她自然是不会置疑齐冰的真心,倘若真有什么好歹她却不能放心,忙碌半晚的人即便有再多无奈苦衷,纵使被理解亦不会轻易原谅,那盏从天黑就点亮的灯直到十二点才算是彻底熄了火,满脸油烟的男人驮着个半醉的女人在大街上穿行,像在马戏团满面彩纹的小丑骑着单车引人贻笑。
她干脆从店里找来一个板凳,靠在路灯下面将夏仟按在板凳上,站了一会儿自己也耐不住双腿酸软,又找来另一个板凳一并坐了下来。路灯下两个女人并排坐着,一个将头搭在另一个肩上,在路人眼里便成了一幅另类的风景。
她应该也困得受不了了,在不知不觉中也昏昏沉沉将头埋了下去,直到有人再次将她拍醒,果然已经转钟,拍她的人正是齐冰。她眼睁睁看着男人将女人扶上了车,女人又用手紧紧搂住男人的腰,男人回过头向她比了个“再见”的手势,最后随着握手转动慢慢消失,才转过身叹了口气。
到底是大功告成的如释重负还是生为女人爱而不得的安慰?她望向天,月亮好像又消失在阴云背后。
云轻轻在风里淌着,如小溪般冲刷着她的全身,待到酒醒之后,倦意也随着一并褪去。她突然想起诸多儿时的事情,记起自己当初那点微不足道的雄心壮志,回忆之余笑着沿着那条夏仟离开时的路走了下去。
她一路走到江边,江边的风愈发频繁,于是解下发簪仰头不知所望何物,只听得江汉关的钟平平稳稳敲响一声后便又归于平静,眼角的泪在积蓄已久的思绪中找到了宣泄的方向。
路上还有其他的人,却都只是匆匆经过,背井离乡的忙碌将所谓的房子变成了名义上的家,迎接空无一人的房间都热泪盈眶直言回家,等到夜深人静突然寂寞难耐,于是找来一个原来并不认识的人,企图用名义上的爱情填充空空如也的房间和内心。
她犹豫着,看见江的对岸还有点微弱的光,投在江面于是有了若隐若现的浪花。江水在流淌,云在流淌,时间也在慢慢流淌。
她摇摇头,该回去了。
没有月的深夜里,一个女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江边的风,此刻正拨动她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