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于阗最古老的村落塔瓦库勒,我才知道自己可能错了!
十天前的一天,当长者玉素朴哈吉领着一个人来到我的小院子时,我就猜到会有不寻常的事儿发生。
妻子阿依努尔端上来一盘子桑葚,有红的有紫的也黑的。
“现在的桑葚鲜甜可口,还补身子”,那个外国人模样的人说!
“阿卜杜拉”,长者玉素朴哈吉说:“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车的“羊冈子(女人)”一朵花。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为了你那位像花一样年轻美丽的妻子过得更好一些,你应该跟随这位洋大人去寻找沙漠里的古城!
这一支驼队由十头驴、三十峰骆驼,一位大胡子的洋人和五个随从组成。
我们从敦煌甜水驿出发后不久,进入了荒无人烟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大胡子洋人很古怪,喜怒无常。有时对待随从像是对待亲人,有时又莫名其妙的大声呵斥怒骂,让人摸不着头脑,更让人奇怪的是驼队带的木头箱子,全部是空的,他对我们说是准备路上搜集标本用的!
离开塔瓦库勒时,天气有些不正常,骆驼们也一反常态,久久不愿起身!大胡子急的拿起鞭子就要抽打,被我一把夺掉远远的扔到沙漠里!
睿智的头驼久久的注视着初升的太阳,眼里闪烁着忧郁的目光,。“它是智者”,我把缰绳挽了个圈,挂在辔头上,用膜拜的眼神凝视着头驼,那是凡人仰视神的表情,充满着敬畏。
塔克拉玛干,死亡之海。维语的意思是进得去出不来!
从敦煌出发,往西南经塔里木盆地南缘的若羌国、且末国、精绝国、扜弥国后来又到了于阗国!
我和驼队踩着夕阳,走向大漠深处,金色的沙粒、鱼鳞般的沙海,突兀的沙丘,是塔克拉玛干最后的画面。
灼热的阳光,好像魔鬼手中烧红的铁链,层层缠绕在人的身上,想要将体内最后一滴水分熬干。
胡杨败给了沙漠中的魔鬼。这里是河流最终凝滞的地方。一株株枯死的胡杨在飓风下纹丝不动,它们的根须在地下缠绕,手拉着手。只有抗争的悲壮,绝对没有懦弱的殓葬,残阳如血,漠漠黄沙,沙丘绵延,朔风飞扬。
千辛万苦的跋涉已经第二十天了,夕阳流尽了血液,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沮丧。从来没有过的寂静笼罩在这群人的头顶上方,没有风,头驼上插得旗子耷拉着,依靠在鞍上。
“宿营吧”!望着头驼眼里不安的眼光,我不顾洋人的蹦跳叫嚣,和旅人们卸下了行装,搭起了牛皮帐篷。在一片凹形的沙丘里,围成一圈的骆驼们不慌不忙地咀嚼着饲料。没有风,沙漠上寂静的有些可怕,好像还听到了蜥蜴蹬动沙粒的声音,我拿着馕边吃边走,踩着松软的沙子走到最高的地方。
面对这死寂般沉睡的沙海,我隐约有些不安。一丝风划过耳廓,好像听到了金属碰撞的鸣叫,远方的夕阳如同失血过多的伤者,霎时变得灰黄。广袤无垠的沙漠西部凭空起了一道墙,是的,好像齐天般高的沙墙,它缓缓地移动着,移动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
我喊叫着跑下沙丘:快,快,加固帐篷,胡大生气了,黑风暴来了!
天瞬时暗了下来,骆驼们紧紧的围成一团,它们紧闭着双眼,棕色的毛发竖立起来。头陀的位置正对着黑风暴的方向,它没有像其他同伴们一样不安和慌张,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着食物。
眼看着沙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无法仰望,即使面对神祗我也不能再叩头祷告,风沙早已将身躯吞没。狂风卷积着沙粒狠狠地抽打着身体,浑身撕心裂肺的疼痛,眼睛也不能睁开,我看不见自己的伙伴,只听到了洋人的几声惨叫,然后就是歇斯里地的风声!
我挣扎着向前爬行,飞沙走石中隐约看到一顶牛皮帐篷被风撕裂了一个口子,紧接着越来越大,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最后如释重负般“嗖”的一声消失在黄沙中!
风速猛增,发出鬼哭狼嚎的喊叫声,好像有一只魔鬼的队伍在与人类激战。难道真的是古老传说中的神祇赛特,这个豺头人身的神祇听说是爱护商队和平民的,可是今天为什么残暴的对待我们!难道我们做错或即将会做错什么什么了吗?
我在怒吼的黑风暴里徒劳的爬行着,今天或许就要成为胡大他老人家的祭品了,我那可爱的阿依努尔,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想!
忽然,我触摸到了绵软的东西,温温的,还散发着熟悉的气息,头驼,是你,就是我那最睿智的头陀,我把头挤进了它的身下。在风暴的淫威下,喘不过气来,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恍惚中,感觉自己站了起来,慢慢的,慢慢慢走着走着,竟像鸟儿一样飞了起来。身下是无边无际的沙漠,戈壁,飞着飞着又看见了绿洲,那成片的桃林和一座座的葡萄园,玉米地,麦地并且种有大麻、紫花苜蓿和西瓜,整个田野风调雨顺,丰收在望,好美啊。
我看见了阿依努尔在给他我招手,甜甜的对我笑着,眼里包含着泪水。她的怀里抱着个大盘子,里面盛满了甘美的黑葡萄、上好的桃子,熟透的无花果和香气扑鼻的杏子!
我飞快的来到了她的身边,深情的拥抱着她,她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我的发丝,亲吻着我的额头……
朦朦胧胧中我醒了,黑风暴消逝的无影无踪,沙漠中一片寂静,初升的太阳从沙丘后隆隆升起,头陀舔着我的脸颊,将我从梦中唤醒,三三两两的旅人们又聚集起来,边套着骆驼边心有余悸的谈论着昨夜的经历。
忽然,有一个声音歇斯里底的喊着叫着,好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我们循着声音跑过去,也不禁惊呆了!
丹丹乌里克奇迹般的出现了!
湛蓝色的天空之下,莽莽的沙漠之中出现了数不清的建筑,远远看去,那是一个沙山环绕的狭长地带, 有一条干涸的河道 从南向北横穿而过,那里的建筑以佛寺居多;微风中,仿佛还能听到空灵的乐曲之声。
(丹丹乌里克壁画)
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消逝的沙漠古城丹丹乌里克吗?那里不是说有数不清的宝藏吗?大伙儿挥舞着鞭子,嗷嗷喊着,拼命的向古城冲去!
古城南北长,东西窄,圆形城堡、民居、寺庙集中在城南,古灌溉渠道、果园、田地和地面建筑形成一个整体!
(丹丹乌里克板画)
我和几个旅伴在古城里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传说中的宝藏。这里的墙壁都以木框做架,墙心 用树枝和苇草填塞,两边再用胶泥糊住!地上到处散落着陶、铜、铁、玻璃、钱币,还有大量的板画,板画的内容千奇百怪,有人有花有佛,更让人奇怪的竟然还有一个鼠头人身的像,它头戴着华丽的王冠,背有椭圆形光环,坐在两个侍从之间,好像皇帝一样威严!
忽然,外面传来骆驼的叫声,我们跑出寺外,大胡子正赶着装满经卷 、浮雕,藏书和壁画的驼队扬长而去,留下一路贪婪的笑声。
残阳流血了,天空被泪水浸成血红!
后记:一九零零年英国探险家,江洋大盗斯坦因从丹丹乌里克掠走大量的文物,沙漠古城丹丹乌里克遭受了和敦煌莫高窟同样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