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我参加了由公益组织不羞学堂举办的乡村教师性教育培训,结束了培训的第一阶段,就要进入到第二阶段——在2017年1月20日之前给孩子们正式上性教育课。
尽管我知道,在留守儿童普遍存在,早婚早孕蔚然成风的乡村,开展性教育简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尽管在前期的网络课程中,不羞学堂的老师从各个方面给我们做了心理建设;尽管不羞学堂的老师那份坦然和专业极大地感染了我。但是具体到要自己撸起袖子亲自上,内心的小鼓还是不可避免地敲起来。
我开得了口吗?别人会怎么看我?学生能接受吗?
虽然有诸多的忐忑,我还是开始了我的行动。
第一步,下载不羞学堂给我们精心准备的开课资料包。
点开一个个课件,课件页面干净明了,语言简单精炼,人物以卡通形式出现,但是涉及到具体的知识,图画又非常精准详细。
我决定先给我儿子上一堂课。很多名词,句子,用眼睛看,和用嘴巴说出来,是完全两码事。
我儿子——一个不到三岁的萌娃,就这样成为了我性教育课的第一个学生。
我把儿子抱到膝盖上,闪烁的电脑屏幕对儿子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我给他上的是《我从哪里来》这一课。我滑动鼠标,一句句地念给他听,小家伙不停地用手指戳上面的画。
“尿尿。”
“妈妈的肚肚。”
他时不时冒出来的童言稚语让我笑个不停。看到这些画面,他的脸上有好奇,有懵懂,但是没有尴尬,没有难为情。
我,我们,是什么时候对性教育敏感、尴尬起来的?
是从师长的闪烁其辞,三缄其口里开始的;是从自己忽然发育又不知为何的惊恐里开始的;是从突然看懂无孔不入又无从辩证真假的媒体宣传里开始的。
我们好奇,但我们引以为耻。
这一切也塑造了一个正儿八经上堂性教育课,第一反应是尴尬的我。
我静待那份尴尬和羞怯过去,我原谅自己,因为我也是这样无知地随意地没有接受过任何性教育成长起来的。
第一堂性教育课正式开始了。我把《儿童性教育调查》发给他们,告诉他们这个卷子不用写名字,不存在标准答案,根据实际情况来回答。
孩子们很好奇,几个孩子拿到问卷,习惯性地大声念出来,念着念着就没声了,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卷子。我提醒了一下时间,就没再说话,静静等待他们完成问卷。
孩子们意识到这将是一堂“不同寻常”的课。
收上问卷,我们开始上课。这堂《我从哪里来》有三个教学目标:一是帮助儿童了解生命的起源,从植物、动物引导至人类出生的过程;二是了解孕育孩子的过程,帮助孩子对精子、卵子、受精卵等有初步的认识,解答孩子我从哪里来的问题;三是引导孩子热爱自己的生命。
课件的第一个页展示了这个世界上各种家庭的组合方式。
有家庭成员相对完整的家庭,也有单亲家庭的不同组合方式,还有不生孩子的丁克家庭,甚至还有一个家庭两个爸爸没有妈妈,或者两个妈妈没有爸爸的这种领养关系的家庭。
“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家庭组合形式。只要不妨碍别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告诉孩子们。
孩子们睁圆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课件一页页地翻过去,从男女身体的构造,到精子卵子受精卵的认知,再到胎儿的逐步形成,直至最后的分娩,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好奇而认真的小脸,我有些感动,对生命本身的好奇,是每个人发自于内心深处的渴望,认识自己,从认识自己的身体开始,认识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喜恶,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这,难道不是教育本来就该做的事情吗?
“每个生命的诞生都堪称神迹,所以,同学们,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特别的,值得被珍惜的,被爱的。”当我讲完这句话,下课铃刚好响起,师生都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下了课,我兴致勃勃地和乡村性教育培训群里的老师分享上课感受。不成想,群里有几个老师发来了让我心情沉重的消息。
一位男老师被警察叫到派出所,原来是当地好几个家长去派出所报案,说这个老师讲流氓知识,教人怎么怀孕的。
这位男老师据理力争,说这是正儿八经的性教育课。但多方压力之下,课程有被叫停的危险。
不少老师七嘴八舌也讲述了类似的经历。群里的老师献计献策,但一种深切的无力和无奈仍然萦绕在大家心里。
但也恰是如此,性教育不但要进行下去,还要坦坦荡荡地进行下去。
虽然目前,乡村的法律和公益环境比较差,像我们直接面对学生的教师,压力很大。但是只要慢慢的开始,坚持下去,让周边的氛围变得越来越有利于保护学生免遭侵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老师们对这个课接受和重视起来,正能压邪,才可以不仅保护学生也能保护自己。也许暂时身边还没有同行者,但是借助互联网,天南地北的乡村教师凝聚起来,有目的的讨论问题,共同面对,一起解决,共同前行,这样,星星之火,才能燎原。与此同时,城市里的教育者和像不羞学堂这样的公益组织,也不遗余力地提供着有力而专业的帮助。
韩国有《熔炉》,中国有《嘉年华》,关于性教育,关于受害者心理保护,我们国家关注这个方面的研究资料还太少太少,直接面对现实的乡村教师与专业更是相距甚远,但是至少,我们可以让身边没有“熔炉”,没有“嘉年华”,而是让每个孩子为生命的成长而喜悦,为自己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