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四个学期,都会出现一种现象:一到每个学期的第三月,就会出现非常恐怖的心理波动,都会让我非常想要逃离兰大——从而促成了一次豪华的旅行。
第一学期:被用不断的威胁让学生参加强制活动的恐怖所控制,班委们都渐起的官僚作风和道德绑架,让我在11月已经对这个新学校彻底失望,间接促使我完成了一次我称之为毕业旅行的东西。这是我经历过至今最完美感触最深的一次旅行。
第二学期:μ's停止活动后,在兰大待到第三个月无聊至极,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又完全不清楚学物理的意义是什么,整天仅仅是把知识往脑袋里装。有了5月到嘉峪关看暴雪,学期中到长沙玩的经历,并进一步计划了之后的青海之行。
第三学期:闰大一,班上没人理自己,并又重新经历了这样那样的强制活动,在课堂上学的也都是以前学过的内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待在兰大的意义,不知道四个月以来都做了些什么。加上11月恐怖的让人透不过气的沙尘和学校烟尘,有了一次直接逃离学校的嘉峪关后花园之旅。
第四学期:更严重了,5月被威胁退学,弄到我差点真退学的程度,并达成了四年半以来对未来最绝望的一刻。于是想在死之前能去一趟日本看一次演唱会,见识一下日本的美丽空气,我人生的所有心愿也基本达成了,接下来该退学退学,甚至饿死都没有任何遗憾了——当时是这么想的。
情况几乎是一个学期比一个学期严重,导致为了准备第五个学期的魔鬼第三月,我甚至专门为今年11月也屯了一大票我喜欢的动画,希望当作药吃一吃。动画角色对我来说,某种程度上就是治情绪波动的药。
但是这一次,魔鬼第三月却没有发生,不仅没有发生,甚至还处在一个极乐世界中——至少到目前是这样的。
腾格里沙漠沙源地降水丰富,沙尘顶天了只冲到400的浓度。在榆中环保局的大力支持下,供暖锅炉改造,空气变好了。近一半时间PM2.5<35的空气让人有机会欣赏校园的季节变化以及秋高气爽的景象,即使天天是晴天也能有各种角度拍摄大量的天气照片。
好空气让普通的生活也有了幸福感。睡到11点钟,然后迎着飒飒的秋风和明媚的阳光在校园骑行,拖着懒洋洋的身体在校园里散步,甚至还可以在洗澡的时候陷入天堂般的幻想世界,让人有极致的幸福感。
兰大突然变得关心学生了,突然有钱了,突然开始大搞基建了,强制活动也突然几乎都不见了,甚至我就兰大紧急疏散存在的问题向校长信箱写信,都有回音了。学校还设立了像东京大学一样专门的「相談室」,并在每个宿舍楼前都在显著位置引导这个咨询室的电话和位置。
这学期的课除了显然不会有新收获的普通物理课之外,变得包括政治课在内的每节课都能有新的收获了,特别是数学分析课的博士后导师完全用自己方式解读书上内容的有趣讲授,「我们只要稍微把这个幂函数分给它一点点,就能把这个看起来无界的东西用有界量给控制住,所以这里就收敛了。这里一收敛,那么整个收敛就不会存在本质上的困难。这边更容易了,当x趋于正无穷的时候这一项指数函数几乎就让 其它项找不见了。」甚至还跟同学开玩笑「你怎么说常数的性质不是太好?」让人甚至回忆起了一中丘远青上课的情景,变得根本难以舍弃任何一节课。这让上课也一下变得有意义了。我甚至觉得看动画之外第二开心的事情就是听一群同学围在老师旁听答疑。
概率论老师做出了下面这种水平的详细批改,让人感动万分——从来没人改作业改这么仔细,我不说的话你们肯定会认为是我自己订正的。政治课边看《中国国家地理》,边学习带着故事案例的马克思哲学,真的让人觉得每节课吸收的内容丰富,毫不无聊。我一直觉得兰大的政治课是办得最有意思的之一,一边并不背离课本,一边准备的故事又都很新鲜。
娱乐上,不仅有BBC这种大品牌的纪录片BD等着我,动画角色上更是集中冒出了两位我最喜欢的角色(小鳥遊六花/潮留美海),每个作品都有26话,让我十分心安——而它们的BD又比上学期买的便宜得多,让我甚至能放心地买下来,单凭这些BD享受两三个月。
宿舍上,这学期虽然搬到数学院来,但是环境还真是意外地相当适合我——基本的时候是安静的,也并没有特别现充的人和那种让人讨厌的学霸(指的是答疑都要插队,占着图书馆四个座位自习,为节省时间泡面和茶叶都倒在公共水池里又回去学习,然后动不动找到机会就要和别人开始辩数学问题的人),更没有班委。虽然我特意地选择了这些条件——千万不要有班上出名的人,无论是人气上出名的人也好还是学习上出名的人也好都不要,但是真正搬进来还是确实让人感觉到相当的舒服。他们经常会去图书馆,因此周末的时候也会出现大量的一人在寝室的时间,作为写文章和享受动画,甚至昨天一个人从下午两点半做了一个丰富的梦睡到自然醒已是傍晚六点,睡得背部酥麻酥麻的,浑身精神百倍,那种感觉真是天堂一般。
总之,这学期到目前为止,日子好到我都不想回福州的程度。天气好、环境好、学习环境好、宿舍条件好、周围遇到的人好、教学水平好,我甚至在随心所欲地做着我想做的事情。我甚至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因为我并没有想评奖学金和入党之类的事,并不需要去涉足更加政治的领域,我的世界到这学期目前为止保持得如此干净,以至于在家里都没有这么好的节奏。
我发现前四个学期的「找不到待在兰大的任何意义,不知道兰大比普通的大学好在哪里,完全想不通别人为什么为了一个985的名号会蜂拥而至到这种学校,在这学校待下去简直想死。赶紧回家,我想学期中就回家」,突然就变成了「根本找不到兰大还有哪里可抱怨的,完全想不通分数线这么低环境这么好又这么有特色的学校,为什么一个个都不来兰大,这简直是极乐圣地,我这样下去都担心自己放假了都不想回去」,这个变化让人觉得想想都恐怖。现时段唯一影响我做事的大概是我的身体限制——颈椎似乎有点开始坏了,逼迫我要比常人多两倍的休息和活动时间。
在五月事件之后,这学期尤其让我舒服的事情是学会对校园资源的利用,能够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办是最重要的,能够利用校园里的资源——特别是空间资源;如何能动员起同学做一些事,以及如何将自己的想法反馈到学校那里,反馈到环保局那里。能够知道事情该怎么做,能够熟练地找到并应用别人提供且自己需要的资源,这个感觉真的太棒了。
与许多现充觉得自己站在了这样的高度都是因为自己的努力与毅力拼上来的不同,我始终觉得我是对环境高度依赖的人,这学期的状态突然的变化也完全和我主观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各方面的环境自己突然变好了而已——甚至知道事情怎么做,也仅仅是因为环境恰好告诉了我事情该怎么做而已,并不是我主动去了解的。如果说素质,现在我的素质都是父母用钱和他们的素质堆出来的。没有钱我根本无法做到这样不影响他人的水平。
因此这个意义上只有对环境的感谢,因此我可能是这学期真心说谢谢最多的人之一。我主观上甚至没有办法把这样的环境使用到极致,想来这学期意外地反倒是我自己的问题更多一些。
想想之前为什么会去考虑黑暗的未来的事情,仅仅是因为当下的状态不好而已。因为当下过不好,又没有将来,毫无退路,毫无可失去的东西的情况下才开始乱来。一旦现在的生活过得好了,你就根本不会去操心班级的政治问题、学院的政治问题,根本不会去操心评奖评优以及跟不喜欢的人搞关系的问题,也根本不会操心未来的前途问题——因为它们都突然变得不重要了:你现在过得舒服,这是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一位。
你发现按你自己的圈子和你自己的生活方式做事突然间生活变得很舒服、很安逸,你发现此刻没有理由再去关心其它的事情。不管外界乱七八糟的事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同时,又完全不干扰其他人,还可以以自己的方式给其它人提供帮助,并获得其它人的认可。这简直可以说是生活幸福的最高境界了,不是吗?
当然,这件事高度依赖于环境,它在前四个学期都完全行不通——第三个月总会有政治因素来打断,总会有人来用权力整我,而这学期却意外地不见了这样的因素。不需要人们来帮忙,对于我们来说,真的没有人干扰我们的生活就已经是巨大的恩赐了。
这样的生活能持续的话,简直如梦一般。这样的环境能一直持续的话,我简直不敢再奢求任何更好的条件。我甚至看不到有比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更好的生活条件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