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天，青杏挂满了枝头的样子，仿佛一个头上戴满翡翠珠宝的贵妇人，摇头晃脑炫耀着满头的奇珍异宝。总有一些少女不听老人家的劝告，待杏子成熟再吃，总是偷偷地摘下一颗青杏。轻轻地咬开它，青色的果肉、白色的果核分明，一瓣放进嘴里，酸酸的汁水弥漫整个口腔，就像——就像初恋般的味道，酸酸的，留在脸上的却是灿烂的笑容。

“你听说了吗？”“什么呀？”

“赵清喜欢某班的第一……”

“真的，假的？”

“真的，我保证——”说着留着短头发沙宣头的女生，竖起三指，摆出一副要发誓的样子。

“好了，好啦，我相信你啦！”梳着丸子头的女生，俏皮地拉住沙宣头女生的手，这手正是刚刚要发誓的右手。

“不会吧？赵清怎么会喜欢第一呢？别瞎说了——”一直偷听说话的前桌女生，忍不住开口说了话。如果此时你细细地去观察，你会发现——这前桌女生的脸红红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莫非——

“怎么不会，我听赵清同桌说的？”沙宣头女生坚持地说道。

“不会的，我感觉应该不会——”前桌女生忸怩地小声回道。

“怎么不会，就是三班的第一，赵清以前的小学同学！”

前桌的女生愣了愣，再没回过头来——

（二）

新生开学，教室里热热闹闹的，每个学生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七年十班教室里，一直伫立在一旁的男子，抱着手中的册子走上了讲台。教室瞬间恢复了安静，每个人都乖乖坐好了。

“现在开始点名，请点到名字的同学答到，站起来，让大家认识认识！”

“叶青！”

“到！”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站了起来，个子不高，瘦瘦的，皮肤不算白皙，整个人散发着蓬勃向上的朝气。

“赵清！”

“到！”嘹亮的男生响彻整个教室，眼睛大大的，长相英俊的男生站了起来。

……

（三）

“喂，这道题怎么做？”伴着声音而来的，还有戳得叶青很是不耐烦的圆珠笔，叶青很不情愿地侧过了头，却不抬头，只盯着递过来的练习册，问：“哪道？”

“最后一道——”

接过练习册，叶青埋头做了起来。

不一会儿，下课铃响了，戳人的罪魁祸首走了过来，问：“你算出来了吗？”

“马上，你看这样对不对？”说着，叶青抬起头来，将草稿纸递给了面前的同学。

“哇，太厉害了吧，不愧是我们班的第一——”同学接过草稿纸说道，“你算的和答案一模一样耶。”

“第一，什么第一？”叶青不解地问。

“你不是十班的第一吗？”

“你怎么知道？”

“我们同班，你不会不知道吧？”同学满脸诧异地问着。

“我，我以为你是其他班的，毕竟，毕竟我们八、九、十、十一四个班混着上自习嘛——”叶青面带尴尬地解释道。

后来，叶青才知道——这位同学是十班的第二，十班的风云人物——赵清，人送外号“教授”。

（四）

周六下午的自习，作业早就已经做完。按学校以往的教学习惯，住宿生应该分到同一个班级，住宿生的讲课进度和走读生的进度是不同的，结果今年教育局抓的严，无奈之下，学校只能将住宿生和走读生混着分到了一起。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住宿生时间充足，作业不够做呀。

无聊之余，叶青把垫子折成两叠，放在桌上当枕头，然后就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因为班上是四个班的住宿生混在一起上自习的，看自习的老师有的是不教自己的，学生只要不吵不闹，老师一般都是睁只眼闭一只眼。这节课看自习的老师刚好是别班的，如此大好机会，怎能浪费呢？叶青便利用这大好的时光，大摇大摆地补充能量了——睡觉。

“醒醒——”

叶青睁开惺忪的双眼，惊恐地回头，迷迷蒙蒙地看着一旁的罪魁祸首，“干嘛？”

一张陌生的女生面孔出现在眼前，就像往刚睡醒的人脸上泼了一杯凉水一般，叶青瞬间惊醒了。

女生指了指左后方的男生，“是他让我叫你的。”一脸无辜地说道。

“又是他，赵清！这个家伙，他要干嘛呀？”叶青心里纳闷着。

叶青视线对上他，见他用手指了指这边。接着，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叶青打开了纸条，上面写着：“你怎么了？没事吧？”

潦草的几个大字，瞬间变成了电一样，电得叶青的手麻酥酥的。叶青工工整整地写了回复：“我没事，只是有点儿困。”然后托后面的人传了过去，回过身的叶青像哈巴狗一样，又趴回了自己的老窝，用垫子做成的老窝。

下课后，桌上被放了一把青杏，小小的，圆圆的，宛若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听到声音，叶青从桌子上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从哪弄来的？”

“教学楼后面就有，吃个吧，这个最治犯困——”赵清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青杏。

说着，叶青抓起一颗放进嘴里，使劲一咬，“好苦啊！”说着，用手接住吐出来的青杏。

“你是不是傻呀？青杏要这样吃——”赵清一边说着，一边做起了示范。只见他拾起一颗青杏，轻轻地咬了咬，然后用手沿着豁口，掰成了两半，“喏，就这样。”两片青色的果肉，一个白色的杏仁，乖乖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宛若两片绿色叶子呈着一颗白得晶莹剔透的心。看着看着，叶青不知不觉竟入了迷——

“你傻了？”一句话把叶青从想象中唤醒。

叶青尴尬地笑着，照葫芦画瓢似的学了起来。一瓣的青杏投进嘴里，彻骨的酸，弥漫了整个口腔，慢慢地，那酸中竟渗出丝丝的甜来。头脑瞬间清醒了，困意就像轻纱一般被风轻轻地拂去了，可是却带来不为人知的甜意。

从此赵清在叶青的心里扎了根，就像那青杏的酸甜带给叶青的感觉一般，挥之不去。叶青无数次回想，却总也想不出第一天点名时的场景。叶青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第一次点名的时候，没有记住他呢？

（五）

“教授失恋了，知不知道？”班上有名的小喇叭正大肆渲染地广播着——

“哎呀，这教授真是惨啊，和自己的初恋说，他朋友喜欢她，然后教授的朋友和教授的初恋在一起啦，教授真是惨啊！惨啊，成了自己初恋的媒人啊——”

如此一般，每次课间循环播放八遍，聋子应该都可以听到了。

叶青总是下意识地去看赵清，自从那天听到后桌们的谈话后，她就知道了赵清原来有喜欢的人，原来那人不是自己。

赵清一如既往地上课、下课，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失恋的影子，或许他是个善于隐藏的高手，藏得滴水不漏。他还是会在自习的时候，向叶青请教习题，叶青总是尽自己可能地一语点破，而又不让赵清失掉面子。或许这一点赵清压根都不在乎，可叶青却总是小心翼翼着——

（六）

初三，班上组成了“强强联合”，叶青成了赵清的前桌。不知为何，赵清的同桌总是看不上叶青，有时总是挤兑叶青。每当此时，赵清总是会帮叶青说话。然后赵清的同桌总会叽叽咕咕地在赵清耳边嘀咕着什么，之后便听到赵清一个劲儿地否认。每当此时，叶青总是忍不住偷偷地笑，就像一只小老鼠瞒住了所有的同伴，独自昧下了好吃的一般。

一次，叶青在和室友回宿舍的路上，室友说道：“如果这次教授的政治，也和你一样得100分，那他就是我们班上的第一……”

“……”“可是关键是他不是没得吗？如果我数学也和他一样，那我更是第一了——”叶青心里想了无数条反驳的话语，不过最终却是一句都没说出来。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怀疑，那么就会有千千万万条线索涌现出来。

“他在乎的应该只是第一吧，那么我就永远都把第一死死地攥在手里——”叶青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七）

同学录，纠结了好久，叶青还是买了，只是为了他那一页。

所有的纸张收回来后，叶青一下子从中抽出赵清写的那一张，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看着，人生格言上写着：“上了大学，再找对象！”

看着看着，赵清笑了，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最后的中考，叶青还是输了，没能守住她誓死守卫的阵地——第一丢了，心也丢了。

再见面，是在高中，赵清和叶青两个人，还是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又进了同一个班级。可是才一周，尖子班便因上面的规定，解散了——

再之后，叶青听说赵清有了女朋友。

叶青撕毁了赵清的那页同学录，口中不停地叫着：“骗子，骗子，骗子——”

一次，在楼梯口，叶青看见了赵清和他的女朋友，然后她跑开了——

高三，听说，赵清女朋友和他分手了，他消沉了，连高考也失利了——只考上了一个较好的二本。叶青正常发挥，考上了一所“985”。从此天高海阔，不知去向——

（八）

大学毕业，她找了工作，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领她的人给她介绍公司的员工。然后，她看见他了，一如既往的帅气，两个人相视一笑，灿烂耀眼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屋子，宛如这世间的花都开了。睁开双眼，却发现枕巾上满满的泪水。走下床来，翻开了那页满目疮痍的同学录，静静地在手机上输着号码……

漫步大学的校园，偶然看到挂满枝头的青杏，跳着够到一颗青杏，用手擦一擦，整个放进嘴里。吃着吃着，泪水爬满了整张脸，杏肉的酸，杏仁的苦，混着泪水，一同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