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8.9】乡音不改

今天下午16:52分(德国时间10:52),大树满分通过了考试,这一步走得好辛苦。

大树生性倔强,明明英文考试无障碍,可他偏偏选择德语,一则重温德语,二则挑战自己。

不过我从不担心他,他一向都是战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哪怕再大的困难,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到的,除非是外界不可变更的自然之力,以及油盐不进和铁石心肠。

忽然想起上星期一根筋地想要献血,结果条件不符合,又气又急地哭鼻子。后来想明白了,抱着对他人负责,我决定做另一件善事。

其实也不新鲜,之前我以大树的名义向内蒙古阿拉善沙漠捐款买树,这次又是以同样的方式。希望在祖国的土地,特别是阿姨的故乡,留下他的一片赤诚,和对妈妈和姥姥的想念。当小树苗长成大树时,每片叶子就轻轻唤着:大树,回家吧。


大树国外生活近20年,英语水平几近母语,可他一张口还是一股东北大碴子味。想想自己,却有些无地自容了。我可能就是大树最瞧不起的那种墙头草人物,比如:

北京出差几天就满嘴京腔儿,

天津休个假就张口闭口“您干嘛(音骂,四声)儿呢?”

橘子洲头溜达一圈,回来便一股剁椒鱼头味,

一踏上上海这片土地,就会神经病附身地对z说“阿油,阿拉不高兴了呀…”

西安上学第一句说的陕西话是“饿听不动”(我听不懂)

来成都第一句学会的是“爪子?”(做啥子)

回到家乡几天,便开始“师傅,前面大回啊!”

渐渐地,越来越多家乡的朋友说我变成了一个南方人,人在各地走,也极少有人听出来我是地道的东北人。

刚开始我还沾沾自喜,现在想起,就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那个年代,我认为作为东北人挺丢人的。要知道,那时候东北的二人转全国文明,走到哪里就被问道:“你们东北那嘎达咋那么恶俗呢?”

“你们东北人是不是一言不合就打仗?”

“你们那是不是都是黑社会?”

“你们冬天零下20多度是咋活到现在的?”

那时我刚上班不久,同事常调侃,而我无法反驳,的确,东北给人的印象,极寒之地,没有蔬菜,野蛮粗暴,低级恶俗。

年轻时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我越来越不想提及家乡,普通话越来越标准,甚至费力学习南方话,就是不想承认自己是个东北人。

想起来,简直是个叛徒,愚昧!无知!

而遇见大树,他一口东北话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幼稚,他死活不在同胞前讲英文也是令我佩服。

我曾在500强的外企实习,中英夹杂的表达令我觉得非常洋气,甚至高校联盟会上,我也是无比得瑟,若是现在肯定上台抽自己一个嘴巴,一个还不够,好事成双吧。记得那时演讲完,有人跑过来说,欣姐你讲得好棒,你英文好好。于是我就膨胀了。

那时候,人群中有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她是Jane. 一个机械毕业,重新去法国读设计的女孩。她的发音是我听过最美的,而她后来提起初识的印象说,简直觉得我是散放着光芒的女神,英语极好,讲话干脆利落,气场强大又不失温柔,而她为此自卑很多年。

后来我们愈加熟悉,我才知道原来英文可以发音如此美妙,才知道一个人可以把文字驾驭的如此娴熟。她纯粹美好,却又敏感细腻,而我在她的面前一下黯淡下去。

很多年后提起,我说你知道我在你面前多自卑吗?她说胡说,明明我在你面前才自卑!

好吧,两个纠结而可爱的小仙女。

由中英夹杂的故事,勾起对一个朋友的想念。

其实那时候特别崇洋媚外,西安老外多,那时候我也经常搭讪,当然我总是非常自豪滴介绍我们的十三朝古都,介绍我们的文化美食。回来也不忘和同学炫耀一下,我又认识了几个国家的老外。

那时,同学们应该很烦我吧。首先大家对学习英语的热情不高,而且大多数同学来自小城镇,为人低调,别提和外国人说话了,就算讲英文她们也会脸红。

所以那时的我,格外刺眼、冒泡。

现在想起,我并不否认那种自豪,只是随着中国的强大,我再也不觉得外国是多么幸福的天堂,但风景,文化,和美食,我还是想去见识一下。

说来也怪,自从认识大树,我对外国人格外排斥。甚至在机场看到需要帮助的外国人,我真的下狠心置之不理。在泳池看到老外,在商场看到老外,我都不加掩饰地表达反感,当然,没有当着着他们的面。

我知道这样的偏见显得没度量,可我就是坚持任性。前段时间聊得很好的老外们,如今也没联系,反正我不会主动,新朋友也永远不缺。不论跟谁,语言就在那,能学一句是一句。若是交朋友,门都没有。


扯远了。

我知道大树心里的苦。每天在那样的语言环境下,不能讲母语。还好有旧同事,偶尔打球还可过过中国话的瘾。

可一年后呢?欧洲的旧同事不得不回国,而后面的新同事,又有几个可以浅聊几句呢?就算远在鹏城的好兄弟,也不能整天聊吧。

所以当大树今天告诉我,说几句中文心里真舒服时,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感受。身边是黄发碧眼人,内心是孤独的告白。

一缕乡音寄乡愁。只要你想说,我随时都在等待,我希望你把我当成另一个自己,就像曾经我与你说过的,我常在半梦半醒间,用一个微信号,对另一个微信号讲述梦境,它模糊而无逻辑,可那依然是我自己。那时,你告诉我,我可以发给你,就像发给另一个自己。可后来发了几次模糊的录音,怕是你也听不懂,也便不再发送了。

就像我一样吧,把我当成另一个自己。不要考虑我的情绪,就把我当成透明人,说出一些,心里便轻松一些,快乐一些,前进的脚步才更加轻盈。

别怕,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我始终都在,就像这车站,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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