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肉体虽然会死,他的精神在下一辈子,则可成为天空的星、地上的河,可以闪亮照明,可以滋润营养,因而维持众生万物。这一生,他只是永恒在刹那显现间的一个微粒,他究竟是哪一个微粒,又何关乎重要要?”林语堂坦言,自己写《苏东坡传》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只是以此为乐而已。他也说,苏东坡这样的人物,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有苏东坡的作品摆在书架上,就令人觉得有了丰富经验精神食粮。
半个月余,我也将林的这本东坡传纪通读一遍。心有起伏,随东坡命运而起伏;读有欢笑,随东坡言行而欢笑;脑有所思,随东坡态度而思索……这样的书,读1遍是不够的,今天我完成了一刷,略微记录,以成所知、所感、所思,供日后再读、反刍、对比。
全书以时间为轴,随文字了解苏轼生平,由其人生经历,感受其人其文。童年与青年、壮年、老练、流放岁月。六十四年的生命有涯,成就了魅力人格、崇高精神的无涯。
我们了解苏轼,读传记固然是一种途径,但更为直接地感受其人,则是通过其文。加上生平轶事的补充,则更有趣、有力、有据。优质传记则必然建立在此基础上。林语堂先生的这本传记读来能感受到他较为强烈的情感卷入。他了解苏东坡,他喜欢苏东坡,偏爱苏东坡。苏东坡卓越的心智才华,深深印刻在他的每一行诗上。林语堂甚至说苏东坡创作是天地间一大奇迹,他还以莎翁的创作进行类比。诗句的遒健,来自诗人的敏感性和开阔豁达的胸襟,至今依然清新如故。
人总是以一定的历史和社会形态为生活背景的,伟人自然不例外。伟人之所以伟大,在于其对社会的认知深刻,对推动历史发展有贡献。《左传》提出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之说,之后成为儒家的最高追求。历代读书人更是以此为目标努力奋斗。宋朝自太祖赵匡胤起便重文轻武,这对文化事业发展、文人兴起是较好土壤。生于北宋的苏轼,历经仁宗、神宗和哲宗,帝有贤明与昏庸,国运有兴衰。宋朝朋党之争愈演愈烈,对在朝为官的文人而言影响颇大。苏轼不乏政治才干,但其性格及兼具儒、释、道的价值观念使其不愿在政治中消耗生命,也多次提出退出之意。苏轼一生起伏,从走出四川到在常州终了,他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无论朝野还是边远乡间,他都以他的人格、才华、作为……圈粉无数。那些嫉妒他、弹劾他、愤恨他的党人们的种种行迹,在我看他就是刷新苏轼存在感的另一种方式。东坡远在千里之外,一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就让太守惊魂不定,担心不已。流放岭南,自适应力强,随遇而安,把别人眼中的“流放”硬是过成了享受人生。“不辞长作岭南人”又引起了朝野的波澜。真是让人一旁惬意,为他喝彩,为朝野朋党喝倒彩,就是给人“一副看不惯我又弄不死我”的豪爽感。尽管一生中,苏轼不善理财,也为柴米而扰过,接受子由的救济,但始终给人“这都不是事儿”之感。东坡有一次对子由说:“我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在我眼中天下没有一个不是好人。”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我等凡夫俗子,尚不能知。
苏轼身上有挡不住的光芒和力量,他是个复合型人才,极具创造力人格,并且具有崇高人道主义精神。他是具有现代精神的古人,所以跨越时空,依然在不停地圈粉。其伟大,在人格:行政有远见,处事有智慧,能惬意生活,享受当下。
政绩:从王安石变法中,我看到了时代的局限性,国家资本主义在中国实践的失败说明不合规矩的事物无论多么轰轰烈烈,最终会走向终结。且不论这个过程中多少百姓深受其害,宋朝的国运亦受影响。苏轼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他虽有宰相之才,却未曾妄图以个人意愿去为政。在地方,他的所为为当时及后世所称赞。建黄楼、修苏堤、建医院、赈灾治水……还创造性地发明了老百姓插秧的秧马,免去腰酸之累,他是百姓之友。
生活:古代文人的作品跟其生活密切关联。写诗写文,就是一种生活方式,也反映着生活。体验,是最好的课程。生活,是他们最伟大的哲学。自己是自己最好的老师。林语堂言,甚至才高如苏东坡,真正的生活也是由四十岁才开始的。务农、做菜、酿酒、瑜伽、炼丹……东坡居士,过起了神仙般的生活。黄州,肮脏闭塞小地,他却以闲暇和美景为食材,配以敏感想象,以月夜、美酒为佐料,合而为一,创生豪迈的赤壁赋。二度迫害,流放岭南,他接受命运安排,却报之以歌,他在外的生活绝不寂寞。从他对黎族百姓的态度,让我看到了民族平等的意识。“岭南万户皆春色”,曾经的流放,而今看来,是另一种形式的浪漫。公费旅行,择一处而居,东坡还真有了在惠州安度的想法。在海南岛,他的达观和不屈不挠得到最大程度体现。尽管“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然亦未易悉数,大率皆无尔。惟一有幸,无甚瘴也。”无论怎样,他都不许自己失去人生的快乐。
情感:苏轼与父母与儿子之情感在此暂不讨论。印象深刻是与王弗和朝云的夫妻情缘,然而还有内心深处为表妹留存的一方空间。对王弗之情从“十年生死两茫茫”足以感知。朝云也是知己,一句“满肚子不合时宜”甚得东坡之心。朝云聪颖活泼,爱慕东坡,既是夫妻,又在精神柏拉图。
苏轼的一生,读万卷书自不必说,当年以第二名被录,还是欧阳修避嫌所致。即便晚年流放海岛,完成《论语》《尚书》《易经》的注解,临终前跟钱世雄交待,三十年后,会有人重视这三书注解。更让我折服的是其行万里路,尽管很多旅途是流放之旅,他依然能享自然之恩赐,不断发现“新大陆”,把苦转化成乐的天性,亦或是能力。
苏轼有家国情怀,有儿女情场,有顺应自然之淳朴,有兼济天下之格局。他也宗教信仰,弥留之际,口诵佛经。在文学领域,他创豪放文风,哲理诗,辞赋有独特之美。在艺术领域,书法绘画皆颇有造诣。他是人道主义者。林语堂说:“人的生活也就是心灵的生活,这种力量形成人的事业人品,与身俱来,由生活中之遭遇而显示其形态。”东坡虽逝,但他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万古不朽。
最后想说,文学也是一种信仰,宗教和文学,皆能给人追求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