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一夜春雨,一树杏花,把我又带回了悠远的往事之中。
我家在村子的西岭上,下面是一条蜿蜒的河流,“我家就在岸上住”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图景。一岸相隔处,便是美丽的杏花村——八角村。
每当春天来临,美丽的八角村就笼罩在粉色的杏花海里。一片片杏花叶片展翅待飞,一朵朵杏花娇艳欲滴,一株株杏树灼灼如霞,一坡坡花儿云蒸霞蔚,一只只蜂儿进进出出,一只只蝴蝶流连忘返,一股股花香弥漫两岸。
一场春雨,一片阳光,一群乡亲,端茶吃饭间,杏花香里说丰年。闻取花香缕缕,梦起杏儿甜甜。
小孩子的兴趣并不在花香里,而在甜甜的杏里。“杏花雨”过后,从结起青色的杏儿起,我们一群小孩子就成了坚定不移的“追杏族”。
放学之后,夕阳西下,整个山坡便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霞光中。我们一群小伙伴们在打猪草的功夫,就轻轻易易地跨过了河滩,进入了八角地界。
漫山遍野的杏树正展露着勃勃生机,一颗颗青杏钻出枝头,露出憨憨的笑脸儿。我们会不管不顾地摘上一颗,塞进口中,几下咀嚼下来,酸酸的、涩涩的滋味便铺满了牙床,以至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于是,就“噗噗噗”地吐出口,只说青杏难吃。仿佛没有记性似的,下一次来打猪草的时候,我们依然重复着前一次的动作。整个杏儿生长季就伴随着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掠夺”。对于我们的这些小伎俩,八角人好像毫不在意,也许并没有发觉。满坡的杏树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光临而减少产量似的,反倒愈长愈旺。如此下来,我们并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反倒觉得自己是在为八角人修枝剪叶,为杏树的成长加油助威了。
随着杏儿一天天长大,我们和它亲密无间的日子也结束了。八角人严阵以待,派专人看守一坡坡山杏,我们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深入腹地了。“望杏止渴”就成了我们小孩子的真实写照。
晴朗天气里,掩映在绿叶丛中的黄杏儿在风中时隐时现,仿佛在向我一下一下招手。眼馋馋地望,唾液口口地吞,恨不能肋生双翅,飞扑过去。
麦浪滚滚、打麦声声时节,正是八角杏儿成熟的季节。在打麦场上忙碌的我们,时不时会闻到从八角吹过来的甜蜜馥郁之风,一下一下撩拨着我痒痒的心。身在打麦场上,心早已飞到了对面坡上。一个主意油然而生,趁母亲不注意的功夫,我把计划告诉了几个小伙伴。
大人们打完麦子要回家去了,我们找理由在场上逗留玩耍。月明星稀夜,银灰洒满整个山坡,我们几个小伙伴以夜幕为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来到了杏树前。摘一颗颗黄杏在手,顾不上擦拭,大口地吞咽着,吐着杏核。大快朵颐,甜味就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我们的肠胃。
摸一摸小肚,感觉差不多了,再摘上十几个,撩起衣服兜起来。当我带着胜利的果实,趁着夜幕,大步流星地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母亲已经守候在家门口了。
不用询问,那十几个杏儿已完全能够说明我们夜晚的去向,母亲一把把我拉过来,声色俱厉地训斥着我,说我一个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漆黑夜幕里还要去山坡上摘杏,万一碰到狼了怎么办?不待我争辩,母亲拿起木棍狠命地朝我的屁股打下来,锥心的疼痛一下一下传来。
当时,我也不知道母亲怎么了,那么狠命地打我,从来没有过的姿态。我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最后,还是邻居大娘叫着喊着,才夺下了母亲手上的木棍。
沉沉夜幕里,我尝到了甜甜的杏儿,我也尝到了疼疼地打。深夜里,母亲轻轻地抚摸着我,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角闪闪的泪花。
之后,吃过初中同学带来的杏儿,也吃过大街上买来的杏儿,但留在记忆中的,依然是那月夜的杏儿。
那夜的杏儿,最酸,也最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