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往回家走的路上,余光看到一个撑着拐杖车的胖妇人跟我招手。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嗨,我需要些帮助…”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胸前好像挂着什么疗养院的证件。本想装作没听见快点回家睡觉,可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我觉得我可能快要摔倒了,请扶我一下…” 就在我犹豫到底该不该淌这趟浑水的时候,她的拐杖车突然滚了出去,整个人跪在地上。
这时候我才慌忙跑上去,问她怎么样。她没回答,只是一直喃喃自语,“我要站起来,扶我站起来…” 可能因为长期腿脚不便,她的体型已经不属于一般的肥胖,有点畸形的臃肿感。我架着她,想试图帮她站起来,可是拐杖车太轻,轮子又不能固定,多次使力之后还是没能成功。
一辆经过的车停了下来,上面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国女人,麻利地搀起另一边。这时候警察也来了,大家三两下把她扶了起来。
她坐下后突然开始抽泣,弯着身子一颤一颤的。那个女人很有经验地拍着她的背,“你这是去哪啊?回家吗?” “我只是想散散步…” “要我给你家人打电话吗?” 她摇了摇头。“你有谁我们可以打电话联系一下吗?” 她又摇了摇头,哭得更明显了些。“你住在哪里?” “那边疗养院。”
她边哭边颤颤巍巍地撩起了裤子,我看她膝盖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愣了好久的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拿随身带的创可贴和消毒棉球给她清洁包扎了一下伤口。“要我陪你走回医院吗?” 我突然这样问她。她抬起头看了看我,眼睛里面还是有明显的泪水,她没说话,点了点头。美国女人接着提议,“还是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不,我不想他们看见我这样子,不想坐车回去~” “那我把你放到医院旁边的小超市好了~” 美国女人边说边打开了车门,“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看见呢?” “我怕我姐姐知道…她知道了的话一定很沮丧…” 她艰难地上了车。
临走前,那个美国女人对我说,“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我突然觉得很讽刺,有点伤心。车开走的时候,我隔着车窗看了看她,她呆呆地坐着。车慢慢开远后,我鬼使神差地往那个超市的方向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到了那边,我远远看到她胖胖的身躯,慢慢往医院的后门走。从背影看那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很想进去,跟她讲一声对不起。可是走近看到门口奇奇怪怪的人群,我还是离开了。
那间疗养院就在学校门口,从大一入学我就知道。它门前总是聚集着很多病人,年龄从中年到老年都有。这不像是一个疗养院,因为在门口放风的病人看起来不知是不是以为长期的闭塞或是先天疾病的折磨而看起来十分奇怪。从前我经过那里的时候总是低着头,脚步捯地飞快,总担心里面会有奇怪的人突然冲出来,拉着我不让我走。我不知道这种想法被病人们知道后会不会很难过,或者他们早已从往来人群的躲避眼神中预料到了。但没准这跟他们多年的病患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就像是我今天那一瞬间的犹豫与冷漠,相比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绝望,不知道哪个会让她更沮丧。所以从她摔倒站起来以后我就一直沉默。因为我不知道在自己那样的举动后,那“迟到的关怀”会不会让她噁心。至少是没有意义,因为如果我早一步上去,她就不会流那些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