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二零一三年七月二十四日,农历六月十七,中伏第二天。下午三时许,重庆市万州区周家坝一出租房内。
李良月一边用尼龙绳捆绑废纸壳,一边催促妻子刘红玉:“个老子的麻利点,一会儿三哥就到了。屋里这么乱,还不快点收拾,你让三哥怎么住啊?”
“就这破房子,收拾又能怎么样?自己的房子不住,非要花钱在这里遭罪,我看你是自讨苦吃。再说了,三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住一下咱们的新房子不行吗?”刘红玉嘴里唠叨着,手上却上没闲着,抓紧归拢屋里的瓶瓶罐罐。
听刘红玉又拿新房子说事,李良月双手叉腰,张嘴训人:“你个死婆娘,有完没完?就知道住新房子,那新房子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住的吗?不是说好留给儿子结婚用么?住过了,还叫新房?三哥又不是外人,他能计较这个?一会儿三哥来,就说房子还没装修好,不能住人。你要给我说漏了,小心老子收拾你。”
“就知道在屋里对我凶,有本事对外人凶啊。”刘红玉嘟嚷完这一句,不再吱声。
一年前,李良月夫妇的独生子李善涛从上海打来电话,说他处了个对象,女孩很漂亮,自己很喜欢。听到这个消息,两口子委实高兴了好一阵子。儿子眼看三十出头了,跟他同龄的伙伴早就当爹了,可他一直不着调,总说没找到中意的,让父母不要着急。这下终于找到了,李良月夫妇自然喜出望外。
没高兴几天,儿子打来电话:人家女方说了,如果想结婚,男方必须在城里买一套不小于一百二十平方米的住房,并且房子不能在月溪场和开县县城,最好在重庆,至少也要在万州,否则结婚免谈。
在重庆买房子?这可是李良月和刘红玉从没敢想过的事情。在万州买房子倒是想过,但一直没敢张罗。尽管两口子在万州打拼了近二十年,可干的都是挑蜂窝煤、送纯净水、当破烂王等苦活累活脏活,所有积蓄加起来也就二十万出头,在每平方米均价将近五千元的万州,上哪里去买一百二十平方米的房子?
李善涛没管这么多,往李良月的银行卡里汇入十万元,说了一句“我们准备二零一四年春节回老家结婚”,再无其它表示。
娶儿媳妇可是头等大事,夫妻俩哪敢掉以轻心?一咬牙,东借西挪,加上银行按揭,总算在万州城区买了一套一百三十六平方米的房子。
经过漫长的等待,三个月前,李良月夫妇终于拿到了房子钥匙。随即,李善涛打来电话,确认春节带女朋友回老家结婚。
一个月前,房子装修完毕。刘红玉想搬进去住,李良月死活不同意,坚持要等儿子儿媳结婚时再搬,说是怕冲了喜气。刘红玉犟不过李良月,只好作罢。
李良开到达时,李良月夫妇已经把出租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手脚麻利的刘红玉甚至提前准备好了饭菜。
刚进屋,还没来得及喝李良月递过来的茶水,李良开就给弟弟安排起了活儿:“老幺,你把万县的侄子们都找过来,我有事情和他们商量。”
“三哥,啥事啊?还要找别人商量?你们哥俩好久不见,一起唠唠得了。”刘红玉在一边插话。李良月赶紧制止妻子:“男人说话,右客家家的,插什么嘴?你晓得个锤子!”
李良开笑了笑:“也没啥大事,就是商量一下怎么保住唐家岩的老院子、祖坟和柏树。你们一直在万县,跟他们熟悉,找起来也方便。”
“三哥,你怎么张口万县闭口万县啊?现在都不兴这么叫了。”刘红玉忍不住又一次插嘴。
李良月哭笑不得:“你个死婆娘,哪个不晓得现在的万州就是以前的万县?还用你在这里教我们?”李良开朝弟弟摆摆手,让他别管这个。
“三哥,你真要趟这浑水?”李良月上前一步,抓住李良开的双手,“政府决定的事情,你改变得了吗?你当村主任的时候,可能就没这个能力,现在退下来了,更不可能了。再说,你身体又不好,你折腾个啥劲?听老幺一句,赶紧回家好好养病。”
“就是就是。老家那破房子,保下来又有什么用?”像是商量好似的,刘红玉又开始插话,“老家好多老房子都空闲着,有的都垮了,保留它有啥用?昨天我还跟良月讲,等忙过这阵子,我们还想回去把老家的旧房子卖给政府,我们拿那几万块钱办两份养老保险,以后老了也有个保障。”
这一次,李良月没有怪妻子多嘴,静静等着三哥的反应。
李良月显明感觉到,三哥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怕三哥发火,从小就怕,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反正他觉得三哥有种不怒自威的特殊气质。
让李良月倍感意外的是,李良开并没有生气,而是很平静地拿开弟弟的双手,心平气和地对刘红玉说到:“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政府出钱征收村里的房子,是为将来搞生态旅游做准备,这是好事,我当然没意见。我只是想保住先人留下来的老院子和祖坟。这好像跟你们的打算也没有冲突吧?”
“不冲突,不冲突。”李良月赶紧打圆场,“旧房子卖不卖,我们还没想好呢。三哥决定这么做,自然有三哥的道理,我肯定支持你,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麻烦你把侄子们都叫过来,我让他们在横幅上签个名字,再就是每个人对着摄像机说几句话。”接着,李良开把自己的想法大致讲了讲。
李良月为难起来:“三哥,老幺不中用,真没本事把他们召集到一起。这事儿还得法律援助中心的富军,他交往多,有号召力,大家都听他的。”
“富军?你是说二房的富军?”李良开很意外,“找他干啥?我要找的是善字辈的,不是他们富字辈的。一辈管一辈,这事儿还轮不到他说话。再说了,我们大房和二房的恩怨还没有完全了结,你能确定他李富军能和我们一条心?”
“三哥,你想多了。”李良月十分真诚地说到,“富军跟他爷爷、爸爸和叔叔们不一样,他不记仇,说那是上两辈人的事情,现在早就该翻过去了。你忘了,前年富军还免费帮我打赢过官司,他真把我们当一家人。三哥,你不是一直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嘛,我们老汉和二叔那一代人的恩怨,真应该让它过去了。”
李良开陷入深思,不再说话。
【桐言无忌】
这李氏家族“良”字辈儿的李良月应该就是“开三叔”的亲弟弟了,看来李家确实是庞大家族,现在陆续出场的老一辈已经有两位老人“亮相”了。
老辈儿们世世代代生活在山里,都是朴实厚道的农民,他们如山一样淳朴的性格;如海一般无垠的胸怀;如风一样和煦的亲善;这都是那道梁下的土地芬芳了祖辈儿的淳厚善良,让他们的这份泥土情怀永远扎根在这片孕育着生生不息的魂灵里。
为了儿子,李良月两口子在万州打拼了近二十年,干过挑蜂窝煤、送过纯净水、当过破烂王等等,什么苦活累活脏活活活都干,用尽所有积蓄,硬生生的在万州城区买了一套一百三十六平方米的房子。钥匙下来,装修完毕,却不舍得住,非要等儿子媳妇一起入住,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明确“三哥”来访的目的之后,李良月夫妻二人虽然心里百般不悦,但是没有执拗言说。”李良月显明感觉到,三哥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怕三哥发火,从小就怕,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反正他觉得三哥有种不怒自威的特殊气质。”看到这里,桐言想起自己小时候最害怕哥哥,哪怕是哥哥的一个眼神,都让桐言胆颤心惊,不敢直视,直至现在,满脑子都是哥哥不怒而威的凛然模样。这种影响真的是根深蒂固,不可更改。
李氏家族的后辈儿真是雨后春笋,此起彼伏,这李富军又是李家的哪位公子?“我们大房和二房的恩怨还没有完全了结,你能确定他李富军能和我们一条心?”都说豪门庭院恩仇深,难不成这李家一族也有恩怨情结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