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祭祀农神。
残阳如血一般映照在天空之上。天空的云彩泛着瑰丽的榴花红、猩红、银红、粉红、菡萏色。赤色变换着深浅,在天空铺陈开,映射在酉河泛着金色。落日如一滴鲜血沉入水里,湮出一大团。树木也染成红色的,像着了火。干枯的树木枝杈朝天空冷冷地竖着,等着刺破天空。
这是昼夜交替的时刻,合适众神享祭的昏礼吉时。
细犬的吠叫打断了落日的宁静。今日白天还一切如常,进入傍晚它开始不安,来回踱步,即使是训斥也不停止。我把佩刀戴好,准备去衙门。
阿姆在我快出院门喊住我,如往常一般塞给我一袋干粮。阿芹跟在阿姆身后,“袋里的粟米团子是我摶的。阿兄要早日回来。”阿姆摸摸阿芹的头,对我说,“早去早回。”
在去衙门的路上,遇到了壬。才知道原来这几日司尉大人并没有带队回返。今日农神的祭典上,羊、犬、豕,还有一应礼器,都需一一核验。为保证祭典的顺利进行,县丞调拨了几队人手给到壬。简单几句,壬和我拱手辞行。
看着壬带着几队人马行走在夕阳下,渐渐远去,影子慢慢融入到血色里,生出几分悲壮感。
快到衙门口,碰到了魋和戒。县丞大人让戒开库房,把现存的几把弩调出来。魋带着一队人跟着戒匆匆走了。
进入衙门,发现除了演武场上的戍卒以外,县衙各处都增加了戍卒拱卫。
“庆,吾带众官员前去农神祭典,你留守此处。务必小心。”县丞吩咐完,转身和少内守一并出发。
“欣,你和我一起留守县衙吧。”
“诺!”我跟着庆步入内堂。
庆跪坐在案前,取出一罐茶。舀出一勺来,倒入陶碗里。再取出随身携带的布袋,倒出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来。慢慢注入沸水,缓缓搅动。庆缓慢的动作,和堂外来来回回巡逻的戍卒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比。
我张口正要询问,庆分出一小碗来。我忙跪下,双手接过。庆添上水,再次缓缓搅动茗粥。我也只得按捺住内心的焦躁,跪坐下来,望着庆枯瘦的手,握着茶刷有节奏的转动。庆兀自搅动茗粥,也不喝,偶尔碰到茶碗发出“铛”的声响,和堂内的铜壶滴漏的“滴答”声合在一起。
“报!城外出现叛军!”
什么?我手按住刀,快速站起来,看向庆。庆把茶刷“咔哒”一声按在案台上。
“报!叛军已从西门入城!”这么快!
”欣听令!着令戒带着弩,交予士卒吏,演武场上三队人马去往西门!魋速回堂下待令!“
”诺!“
我快速去库房路上找寻魋和戒。我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心脏汩汩奔腾的血液,在我耳中发出耳鸣。我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和我的脚步仓皇。等我找到魋的那一刻,我握住他的胳膊,快速说出庆的指令。戒和士卒吏快速往西门去了。
“快走!”魋和我快速地往县衙赶。今日人都调往祭典了,西门……西门怎么会这么容易失守?远远看到衙门方向升起黑烟。我来不及细想,冲过残破的县衙大门往内堂跑。
魋一把拉住我,绕过角门,从偏门往内堂后面跑。到了内室,庆果真在这里。
“庆!”
“快帮忙!”
魋把哨棍一扔,开始帮庆把竹简往竹篓里搬。
庆看我愣在那里,一把竹简狠狠砸过来,“竖子!要让吾等记载湮灭在战火中么?”他快速锁上门。“我留在这里,快,魋,你和欣把这些竹篓送到后院水井!”
顾不了许多,魋把大把大把的竹简往竹篓里撸,后背背起一个竹篓,两手拉过竹篓往后院去。我也照着样子,快速的把竹简往竹篓里撸。
我的手没有停,脑子里一幕幕在闪过。
阿姆!阿姆和阿芹还在院子里。院子?对!院子里有细犬,应能拖延一点时间。阳大哥,司尉大人……
门外的呼啸声越来越近,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砸门了!
“快!”庆拼死抵住门,回头呼喊!
魋再次搬起竹篓,冲我喊,“走!”
我和魋背着竹篓,拖拽着装满竹篓的竹简往后院水井奔去。听到庆拔剑,迎上去。
我和魋对望了一眼,一咬牙,把竹篓扔进了水井。魋捡起地上的粗壮枯枝拦在前面,“欣,快扔!”
竹简陨石一样落入井底。
魋的枯枝大开大合的呼啸,我听到粗重的呼吸声,我听到钝器击打骨头的声音。我余光看到有人倒下,直到看到一道寒光冲我袭来,身体火辣辣地疼。
竹简都扔完了。我回头,看到魋倒在不远处,他冲我点头,一张口,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我捂着血流不止的肚子,冲着魋单膝跪下。
流民看见这里并无财物,点燃四周,再呼啸着冲向了别的房间。
”都扔完了?“
”扔完了。“
我俩一起躺在院子里,身下血泊连成一处。天上的夕阳真美啊,和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