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离别的情绪终是在临别的前一周多少影响到了我们。那周我明显感觉到他话变少了,不爱笑了,去逗他时他也是兴趣缺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了锻练的时间也只是随便练练,有时甚至是借故休息。这一变化直接就导致了我自己锻练时的偷工减料,我想他定没有发现,那几天我虽然看似练得很累的样子,但其实都没有做够我自己的锻练计划,我用这种微颓废的锻练态度,偷偷释放自己不舍的情绪。
他走的那天早上天很阴,像是在云酿着场大雨。我怕来不及告别,早早跑去找他,看着他做好出发前的准备,我说:“到那边了照顾好自己。”
他取笑我说:“我现在还没走呢,你干嘛?赶我走啊?”
我一下有些窘迫,改口说:“滚滚滚,快点滚。”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完过后拍拍我说:“你也是,保重好自己。”我点了点头。
我们再没机会单独说些什么他和其他人告别后就被叫出去了。巧的是,跟他起下队的就是当初差点被他按在地上磨擦的那个朋友,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那道铁门。
他写给我的信是让那个跟他同仓的小孩拿给我的,同样是两张写满字的信。
这好像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男性朋友的信,女性朋友是丹丹。
阿辉的字很漂亮,我曾练字的时候向他抱怨说练字太难了,一点进展都没,阿辉鼓励我说:“练多就有用了,我以前的字比你的还难看。”他看了一眼我的字:“不,也没这么难看。”他无视我的眼神继续说:“但是我肯练,每天都写很多字,一有机会就写,后来就有笔锋了。”
我不信:“你这么漂亮的字是练出来的?我还以为小时候是怎样,长大了就基本定型了。”
他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我都不怎么去读书,哪有机会写字。”
他这么一说我就信了,因为他这么一说我就想到了我爸,我爸也有手漂亮的字。
只是我没想到没怎么读书的他,在离别的信中还给我上了课,那一课也是信的开篇,他的原话是这写的:
“兄弟: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和帮助,你是我坐了更多年中来遇到正能力最好的兄弟,真的很感谢老天给我遇见你,并做了兄弟。很多人讲“缘份’“缘份’,但是好多人没懂‘缘份’的真正含意,“缘’是天惫,份’是人为,只有“缘’,没有“份,那就没喊“缘份’。在别人那可以是更子,但是在我们这,我不会让“缘份’这两个字分开。兄弟,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这份缘走到底,那怕是一辈子,都要做有缘份的兄弟。”
我从没想过缘份二字也可以这样理解,大多数人,包括我,总习惯于把很多无法改变的事推脱给“没缘份”,似乎这样说就能减轻我们的无小感,
也把自己不曾为缘份努力的这一事实掩盖下来。阿辉的话不仅是表述了他对缘份的理解,也是向我作出了一道不失联的承诺,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准备把将来可能的失联推脱给缘份,命运一说,既然缘是天意,份是人为。他决定为我们的缘份努力到底。
信的最后他写到,下次见面时,定要先看看我的胸肌,腹肌大了没有,如果没大,直接打一顿,让我知道这就是偷懒的下场。我轻轻合上了信,笑着罩骂了句:“傻逼东西。”
他走后没多久,天就下起了大雨,象州终于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冷天,所有人都换上了厚衣服:感叹着今年的冷天与去年的不同。雨下的很大,但却很短暂,到了下午,已经变成了若有若无的雨丝,人们躲在房檐下跺着脚祛寒,看着我脱掉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只剩个短裤短袖。做着锻练前的热身。
平时一起锻练的人问我:“你还练啊?今天下雨,地上这么湿,休息一天吧。”
我随口应着:“没事,就随便练练。”
少了一个人,往常我们锻练的一角显得空空荡荡的。我朝湿胶胶的地上扔了块毛巾垫着,在上面做起了卷腹。于是那天下午,所有人抱着手边聊天边看着有个人冒着毛毛雨在湿冷的地上做着运动。
我做了700多个卷腹,从大家开始洗衣服,洗澡,到所有人都洗完了澡,我都一直在做着,直到再也做不了一组,死鱼打挺也起不来一个时,我才拿走起毛巾,默默的走去洗澡。
没人知道,也可能所有人其实都知道,我那天那么拼的缘故,是为了回应阿辉在信中与我的约定,以及表达我对他的思念。也从那天起,我锻练的坚持就不仅是依靠我的信念,也多了道不知是否能够实现的约定。我不再偷工减料,仿佛不偷懒,我就能离那个约定更近一些。
于我而言,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是很简单的,简单到一句话即可心知肚明,甚至单单只一个“归”字,彼此就能听懂其中包含了多少东西。但我的友谊有时也会很累,要流很多汗,筋疲力尽,天天坚持着,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可我却是甘之如饴,并将这种累看成了一种浪漫。当一个人的坚持被友谊赋予了新的意义时,枯燥的坚持也都变得值得期待。
我很感谢阿辉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他的来,让我培养起了健身的习惯,没有他做榜样,我也不会一次次突破自己,达到我曾经不敢想过的锻练强度。
他的走,也留给了我多一层坚持下去的理由。我想这样的影响已足以改变我的一生,坚持健身带来的益处,不论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让我持续走向更好的自己。
我曾跟阿辉聊过关于坚持健身的理由,那时的我刚送回去封信,信中我提到我还没找到健身的理由,只是觉得这是对自己好的事情,所以应该坚持下去,并希望未来的自己能为我今天的努力下一个定义,告诉我我到在是为什么而努力。我把问题扔给阿辉时,阿光辉也不太说得上来,他告诉我他当初健身是因为第一次坐牢时太瘦了。总是被人口头上的欺负,所以才想把肌肉练大点,后来练习惯了,就一直练了。
我笑他说:“你现在肌肉也大了,还有这么多年才出去,天天这么辛苦练到出去你图啥啊?”
他跟我拌嘴:“图你姐姐妹妹行不行?”
我顺着他的话逗他:“你应该图一个富婆,对她抖抖肌肉告诉她“姐姐我不想努力了”,人生赢家啊。”
他很满意这一说法,以至于随后一段日子锻练时都用这句话鼓厉励自己,每当做不动时就会自顾自的念叨一句“组姐我不想努力了”,然后咬牙再做一组。我被他这种扭曲的鸡血整得哭笑不得,只好纠正我的说法:“姐姐个屁啊!等你出去姐姐都变成老阿姨了,你应该说“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他显然不太能接受口号从姐姐变成了老阿姨,试了几次终是叫不出口,就放弃了这个扭曲的健身理由
回顾这近一年的健身之路,能被我们影响的人微乎其做,人们更乐意缩在旁,哪怕无所事也不愿多动弹一下,跟我们一起健身的是一个95年的小伙,做的强度一般,但也算一路坚持了下来。最近一个月我们又影响了一个小孩,就是帮我们传信的那个孩子,18岁,目前劲头十足。除了这两个,其他人就算做运动也只是浅尝即止,我猜不出他们看到我们挥洒汗水时是什么心情,羡慕?嘲讽?或是厌烦?我们代表了一股正能量,但似乎没人想要尝试靠近我们。
有一点很巧的是,我们四个健身的人都是柳州的。也就是所谓的城里人。在这个大多由县乡,村生活的人组成的人群里,愿意努力变好的反倒是我们这些看起来没怎么吃过苦的城里人。我没有想要歧视乡人的意思,我的家族本就都是县乡人,只是这一现象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我不禁思考,为什么是我们更愿意努力让自己变好?我们的动力到底是什么?坚持的理由又是什么?
我想到的答案有很多,比如城里人更不容易放弃自己,比如城里人更愿意让自己往上爬等等,许多答案看似条理清晰,但似乎又无法解释我的问题。没人能跟我探讨这么深奥又无聊的问题,我只能自己寻找答案。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在电视上找到了这个答案。那是一部电影,演员有段台词是郎读一句名人名言,听到那陶名言后,我几乎下意识按下了暂停,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把那句话抄在了手上,如今这句话我将它工整的抄在了《少有人走的路》这本书的首页,我时常会拿出来看看。
这是来自俄罗斯一位名叫:陀思妥耶夹斯基的人说的话:
“我只害怕一件事:我配不上我所受过的苦难。”
这句话像一盆冬日的冷水朝我当头浇下,把我从自我催眠的乐观中活回现实。原来推动我努力的动力不是希望,而是恐惧,原来我不是希望变得更好,而是害怕自己变得更差,原来不管我再怎么自我安慰自己说坐牢其实也不差,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