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上大学的头一天,妈妈说:“丫头,大学四年,帮妈妈抢一个女婿回来。”我看看爸爸,他耸耸肩,表示无语。爸爸,我妈妈的大学同学,是我妈妈上大学期间给她妈妈抢的女婿。
“妈妈,你的女婿可不好找,他必须又高又白又瘦,帅过姥爷,聪明如爷爷,疼老婆像爸爸。”我头靠在妈妈的肩上,脚放在爸爸的腿上,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高白瘦,很多啊”爸爸说,“电线杆呗!”
妈妈白了爸爸一眼,说:“恋物癖!”
这时,奶奶走过来说:“宝贝,你可不能早恋啊。”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早恋呢!爸爸是我奶奶18岁时的产品,彼时,奶奶已经结婚两年了。
奶奶已经患有老年痴呆一年有余,经常把屎尿拉在身上,爸爸妈妈时常为此累得筋疲力尽,因为有时一天几次。成人纸尿裤真是扯淡。对植物人适用,像我奶奶这样处于半清醒的老人,根本不起作用。
我笑着对奶奶说:“奶奶,我都18了。”
奶奶说:“我知道。你可不能早恋啊,记住奶奶说的话。”
我只好答应,唉,我可怜的奶奶额,她对数字已经没有了概念,估计她只记住了我小时候的年龄了吧。
贰
我在南方的一所大学读书。妈妈要是知道,这里的男孩子大多没有我高,肠子都得悔青。单凭这一点,她怎么也不会让我选这所大学。
当我俯视我的追求者的时候,他们在我的心里无法建立高大的形象。宿舍里的小姐妹个个成双成对的时候,我依然形影单只。这种孤独是可怕的,同时又是自由的。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到教室上课。
当我的室友个个功能退化的时候,我似乎活成了她们眼里的女汉子。她们吃饭要人喂,空包要人提,来个大姨妈,还必须有人嘘寒问暖、鞍前马后地伺候。她们有时哭,有时笑,有时跳,有时闹。爱情像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昨天还在我面前撒狗粮,今天开始闹分手。她们被爱情折磨得要死要活,看起来像得了精神病。而我呢,任你东西南北风,我依然独守我的半边天——图书馆,在书里,我和颜如玉谈情说爱。
我越来越喜欢独处的感觉。那是一种真正的自在,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状态。以前没时间读的书、看的电影,现在统统都不是问题了。我爱上了写书评、影评,并且甘之如饴,乐此不彼。
大学四年,室友们从一个又一个渣男那里得到人生教训,我从一本又一本书里获得精神愉悦。
叁
毕业后,我成了一名记者,这是我喜欢的职业。上班之前,妈妈说:“丫头,我好想有个女婿额。我的女儿该有人照顾了。”
此时,奶奶又走到我的跟前,对我说:“宝贝,不能早恋啊。”
这次,我没有笑。因为,比起四年前,奶奶更老更糊涂了。她的后背用别针别着一个布条,上面写着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奶奶出门就找不到家了,好几次差点丢失。奶奶经常坐在别的小区的楼下,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直至夜幕降临。当奶奶身后的布条迎风飘扬的时候,人们会好奇地看一眼,然后给我的爸爸妈妈打电话。
奶奶变成了一个小婴儿,时常喊她的儿子媳妇为爸爸妈妈。刚开始,爸爸妈妈哭笑不得,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习惯了。只要奶奶喊他们爸爸妈妈,他们就脆生生地答应着,还夸她好乖。当奶奶被夸乖的时候,她笑得非常开心。
大学四年,我读了万卷书。上班后,我开始行万里路。
我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成功的、失败的、大人物、小人物、有钱的、没钱的,有的彬彬有礼,有的蛮不讲理,有的儒雅,有的猥琐。有时,我在哈尔滨零下20度的冰天雪地行走,有时,我在热浪如蒸笼的沙漠里奔跑;有时,我在云端,有时,我在海底。
挖掘素材,歇斯底里地夸张,制造爆炸新闻,引来大量的流量,是我们这一行业的最基本的素养与追求。我读的书、花的时间,没有白费。我的文字功底、策划能力,得到领导的认可,并多次对我赞赏有加。
加班加点,通宵改稿,是我的生活常态。我压根没时间去帮妈妈完成她的心愿:帮她找个女婿。
肆
奶奶弥留之际,异常清醒。她一直抓着我的手,说:“宝贝,不要早恋啊。”
我哭着点点头,说好。爸爸说奶奶昏迷好多天了,这是回光返照,她现在不糊涂了,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孙女已经26岁了。哪有什么早恋,我都默默成了剩女了。
我也想谈一场轰轰烈烈地恋爱,直到地老天荒。哪怕是苟且一些也可以,找找恋爱的感觉。可是,我欺骗不了自己,我不喜欢在我身边嗅来嗅去的人,我找不到要谈恋爱的感觉,哪怕是假装,我都做不到。
在德国,我遇到一个女人,深邃的眼睛、高鼻梁、苍老的像传说中的女巫,据说她有吉普赛人的血统,尤其擅长算命。
她瞪着眼睛看着我,整个人散发着神秘的光。我坦然地坐着,认真洗牌三次,去牌、抽牌,直到最后,她看着我的塔罗牌,嘴里念念有辞,然后,她告诉我说,我30岁以后才会遇到对的人。这个人要么比我大很多,要么比我小很多。
我突然想起奶奶说的话“宝贝,你不要早恋啊。”难道,我的奶奶,她早就知道,我不能过早地适应烟火婚姻?
我想30岁,我一定早已成为了我自己,成熟、自信、内敛、知性。我的王子,他会踩着七彩祥云,踏歌而来。
伍
当蛋蛋后都在无病呻吟,声称自己已经老去的时候,我这个老姑娘,还在心无旁骛、静候我命中的白马王子的到来。
单位来了一位实习生,叫雨泽,他又高又瘦又白,阳光帅气,英气逼人。我承认,我对这个一会喊我老师,一会喊我姐的大男孩,有好感。
我的办公桌上开始有了鲜花,当我灰头灰脑地加班加点时,雨泽会端来一杯热咖啡。他时常偷看我,我看他时,他的脸常常“倏”地红了。
实习期满,雨泽离开的头一天,他吞吞吐吐向我表白,对我说他爱我,希望我给他机会。
我对他说:“雨泽,30岁之前,我没有脱单计划。”
雨泽说:“我22岁,等得起!”
我说:“我28岁,我怎么觉得我有种乱伦的感觉,我可以当你阿姨了。”
雨泽说:“年龄不是问题。我只知道我爱你!”
我想起吉普赛女人的话,对的人小我很多。我以为他还在参加高考,谁知道,他就在面前。
我虽然不相信命,也把那次占卜当做玩笑。可是,当我看着雨泽坦诚的眼睛的时候,我想也许他就是对的人呢?
28岁,我从来没有恋爱过。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老姑娘是该尝尝恋爱的滋味了。
我恋爱了,也开始变成了精神病。可是,这真的不是我希望的爱的样子。
雨泽温柔甜蜜、浪漫多情,可是,他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当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会醋意大发;当我加班时,他会一个又一个电话确认我在办公室。两年过后,我们都身心俱疲。
我外地出差一周,回到家,雨泽给我烤了面包,泡了杯牛奶,我笑着说他厨艺大长。雨泽却哭了。他说他爱上了别人,他不想欺骗我。他和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直到他遇到一个小女生。她可爱单纯,对他充满了崇拜。他觉得这才是爱情的模样。
我非常痛苦,但是我没有怪他,一直以来,我像个大姐姐呵护他。我帮他收拾了东西,看着他拖着行李,离开了家。
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恍恍惚惚,工作也时常出错。顶头上司严厉地批评我,并交给我一个重要的任务,去采访一位企业家李鹤轩。他们要出名,为公司做宣传,我们需要他们的钱。我看了他的资料,41岁,清华大学毕业生,做电子产品。我拟好了采访内容,在电话里同他的秘书几次沟通,这才在预约的时间,同他见面。
当他推门进来的刹那,我和他同时都愣住了,那是触电感觉,电石火花,噼里啪啦地响。
他侃侃而谈,我心不在焉,时常只看他,却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幸好,我有录音。
他的秘书两次进来提醒时间到了,但是,他都让秘书走了。采访结束,他问我:“不好意思,我想知道你结婚了吗?”
我的脸一红,摇摇头,羞愧至极,我今天真是洋相百出。我太花痴,我想我把这次采访弄砸了。
正在我无地自容的时候,我听见他说:“我也没有。我可以约你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