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义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一弟二妹,父母便唤朱志义为老大,街坊邻居们也都随着朱父朱母,叫他朱老大。
1959年,朱老大出生在天津的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朱正兴是天津钢厂的工人。经人介绍,他认识了来自河北的刘芳,二人的亲事便这么定了下来。朱老大的出生给这个小家带来了无限温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夫妻俩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头。
朱老大好像得了一种怪病,三岁还不会走路,这可急坏了母亲刘芳。多次求医无果,刘芳只能选择辞职,专心带朱老大看病。她将二女儿朱成英托付给邻居张婶儿照看,自己则背着朱老大,奔走于天津的大街小巷,寻医问诊。
闷热无风,烈日当头,鲜有荫凉。
刘芳的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她走到一处房檐下,放下朱老大,喘了口气。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刘芳扭头看着靠在她身上的朱老大,掏出手绢,先替朱老大擦了擦汗。
这次要去看的医生是朱正兴的同事介绍的,据说这位大夫专治小儿疑难杂症,在天津本地很有知名度。
刺眼的阳光照得刘芳睁不开眼,她扇动着手绢,眯着眼看向前方,心里期望这次可以有好的结果。休息半刻,只有一米五五的刘芳,背起三十多斤的朱老大,在烈日下继续向前走去。
朱老大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她的心头肉,这要是治不好,要是得了终生的残疾,刘芳是断断不能接受的。万幸,这次的医生名不虚传,通过半年的治疗,朱老大终于可以走路了。
可惜刘芳没能再找到新工作,那个年代可不比现在,岗位金贵得很。全家的生计都系于父亲朱正兴一人身上,三弟朱志勇和四妹朱成娟的接连到来,让本就不富裕的朱家更显拮据。六口人挤在筒子楼中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屋子内。
“要不咱把成娟送人吧?搁家里也养不活了。”夜里,朱正兴说道,声音小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家在吉林有个远方亲戚,他家只有一个儿子,还想要个闺女,看上咱家成娟了。”
“家里现在都揭不开锅了,养不活四个孩子,成娟去了那边吃得饱穿得暖,不会差的。”
刘芳始终没有回答,她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狠狠地捏住,快要窒息,不知不觉,眼泪已淌湿了枕巾。送走,舍不得;不送走,养不活。
几经挣扎,两口子最终决定将朱成娟送人,远在吉林的大哥,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开心,马上动身来到天津,亲自抱走了朱成娟。
成娟走后,母亲经常摸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棉被,暗自落泪。彼时朱老大已经九岁,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妈,要不咱把成娟接回来吧,我也舍不得妹妹,我可以少吃一点。咱们能养活妹妹的。”朱老大的眼圈也红红的。
刘芳望着眼前的朱老大,心被揪得更疼,他才只有九岁啊!刘芳一把将朱老大抱进怀里,母子哭作一团。
承受不了骨肉分离之痛的刘芳,坐上了开往吉林的火车,她如愿接回了朱成娟。无论多难,她都要自己养活这个孩子。
妹妹归家后,朱老大一改往日痞气,努力学习着做简单的饭食和操持简单的家务,并主动帮衬着刘芳照顾弟弟妹妹,小小的他,已经有了大哥的样子。
经济上虽然紧巴巴,但全家人在一处,互相帮衬,倒也把日子过了下去。
天津位于渤海湾,是一座港口城市,素有海上运输业务。船舶需要在引水员的指引下才能顺利入港停靠,而接送引水员则需要引水船。17岁的朱老大,便是在这引水船上,做实习水手,工作两日休息一日。
朱家到码头的直线距离是六十公里。早上五点,朱老大要赶上第一班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乘坐火车从天津东站前往塘沽站,再换乘公交车到港口附近,再步行至码头,单程将近四个小时。
津塘通勤季度火车票,十七元钱。朱老大的月薪也是十七元,相当于上班三个月只到手两个月的工资。路途遥远,辛苦奔波他都不怕,可这火车票钱,朱老大心疼的紧。
弟弟妹妹逐渐长大,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六口人都指着朱正兴和朱老大的工资,日子过得很是紧张。刘芳偶尔会发发牢骚,念叨要是她还有工作,家里也不至于这么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老大清楚,早些年,母亲是为了给他治病才辞了工作。现在他上班了,也没能改变家里的困境,心里有点自责。他太想用自己的力量,把这个家变得更好了。
直到1986年,朱老大得到了实现愿望的机会。
彼时香港和大陆的贸易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船只来往于大陆和香港之间,运送货物,船员紧缺。朱老大被外派到一个香港的船舶公司工作一年,工资可高了不少。
走在香港的街头,看着大陆没有的大彩电、录音机和大摩托,朱老大突然有点激动,他终于有能力改变家里的窘境了。
父母弟妹家,一家一个彩电,再加一个录音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时尚流行的港货,也都被朱老大搬回了家,家里被朱老大置办得整整齐齐。朱家从胡同里最穷的人家,变成了最让人羡慕的家庭,街坊四邻都羡慕朱家有个好大儿。
弟弟妹妹更不用说,都沾了大哥的光,先他人一步用上了彩色电视机。
“这电视这么大,还是彩色的!”
“那可不,不好我能买吗?咱这都还没有卖的了。”
“这多少钱啊?大哥,肯定不便宜吧?”
“多少钱就甭管了,不要你们钱。”
“那哪合适啊?多少给点儿。”
“给嘛钱!我说不要就不要,你们就使着吧。”
朱家二老也没见过这新鲜玩意,触碰按钮时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弄坏了这么贵的东西。老两口儿嘴上嗔怪着朱老大乱花钱,家里的黑白电视机还好用着呢。可心里却颇感骄傲,尤其是母亲刘芳,觉得曾经付出的一切都值了,大儿子真的没让她失望。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姥姥!姥爷摔倒了!”朱成英的女儿宁宁突然喊到。
“啊!他爸!这是怎么了?!”
1993年,朱正兴因突发脑溢血离世,朱家从此变了天。
彼时,朱家四子已全部成家。朱家二老和三儿子朱志勇生活在一起,他们从平房搬到了楼房,是一间小两室。原本的母慈子孝,在朱父去世后,立刻烟消云散。
朱志勇的媳妇开始不给刘芳好脸色看。她不允许孩子和刘芳说话,也不允许孩子和其他姐弟一起玩耍,他们三口人也不再和刘芳一起用餐。同一屋檐下的一家人,比邻居还要陌生。
刘芳经常被她气得吃不下饭,想要发作,但看着三儿子惧怕媳妇的窝囊样子,只能强忍着。直到朱志勇的媳妇在他们的卧室门外装了一扇防盗门,表面的和平再也维持不住。
“你防谁呢?!”
“朱志勇,你要还是我儿就给我出来!”
“你就看着你媳妇这么欺负你老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