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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幻想家;我在现实生活中拥有的太少了,所以我把像现在这样的时刻看得非常珍贵,不可能不在幻想中重温这几分钟。我将在幻想中怀念您,在幻想中度过整整一夜、整整一星期、整整一年。明天我一定到此地来,正是到这个地方,正是在这个时候,并将沉浸在对今宵的追忆中感到幸福。单是这个地方在我心目中也是可爱的。这样的地方我在彼得堡已经有两三处。有一次我回忆回忆甚至哭起来了,就跟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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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卡,娜斯简卡!您可知道,您促使我跟我自己达成的和解能保持很久很久!您可知道,往后我再也不会像过去某些时候那样把自己看得如此不堪!您可知道,从今以后我或许再也不会悲叹我在自己的生活中犯了罪、做了孽,因为这样的生活正是在犯罪和作孽!别以为我向您夸大了什么,看在上帝份上不要这样想,娜斯简卡,因为有时候我感到非常痛心,非常痛心……因为我在这样的时刻已开始意识到,我永远不能开始过真正的生活,因为我已经意识到,我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分寸,失去了对真正实在的事情的感觉;还有,因为我自己诅咒自己;因为在幻想之夜过后我已有清醒的时刻,而这样的时刻太可怕了!与此同时,我听见人群在我周围生活的旋风中喧嚷、打转,我听见、看到人们在生活——实实在在地生活,看到生活对他们来说不是此路不通的,他们的生活不会像梦境、幻影那样风流云散,他们的生活不断更新,永葆青春,其中没有一时一刻与别的时刻雷同,而胆怯的幻想却是那么无聊和单调得近乎庸俗,它无非是影子和思想的奴隶,是第一堆浮云的奴隶,一旦浮云遮住太阳,忧伤便会紧紧攥住如此珍惜自己的太阳的真正的彼得堡之心,——而在忧伤中哪里还有心思想入非非!我感觉到,它——这种永不枯竭的幻想——终于疲倦了,终于在无休止的紧张状态中枯竭了,因为我在成长,从过去的理想中挣脱出来了,这些理想已告粉碎、瓦解;既然没有另一种生活,就得从这些断壁残垣中把它建设起来。可是,心灵却要求得到别的东西!于是,幻想家徒然在往日的梦想中翻寻,在这堆死火中搜索一星半点余烬,企图把它吹旺,让复燃的火温暖冷却了得心,让曾经如此为他所钟爱、如此触动灵魂、连血液也为之沸腾、热泪夺眶而出的一切,让曾经使他眼花缭乱、飘飘欲仙的一切在他心中复苏!娜斯简卡,您可知道如今我落到了什么境地?告诉您,我已经不得不纪念自己感觉的周年,回忆几年前曾经如此为我所钟爱、而实际上从未有过的事情,——因为所追忆的仍然是那些荒唐、虚妄的幻想,——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现在连这些荒唐的幻想也没有了,因为现在幻想已无从产生:要知道幻想也是在一定的条件下产生的!告诉您,我现在喜欢定期会议和凭吊过去某个时候曾在那里自得其乐的地方,喜欢按已经一去不返的往昔格局来建立现在,我常常像个影子似的徘徊在彼得堡的大街小巷,黯然神伤,既没有必要,有没有目的。究竟回忆些什么来着?比方说,我回忆起整整一年以前,正是此时此地,我也曾经徘徊在这条便道上,当时也跟现在一样孤独,一样神伤!我回忆起当时的幻想也是忧郁的,尽管以前的情况并不见得好些,但毕竟感到当初生活似乎轻松和安宁一些,没有如今缠住我不放的这满怀愁绪,没有如今叫我白天黑夜都不得安宁的良心责备,没有这些阴暗郁悒的内疚。我常常问自己:你的幻想到哪里去了?我摇摇头说:岁月飞逝得真快!然后又问自己:你用自己的岁月做了什么?你把自己最好的年华埋葬到何处去了?你这几年究竟是不是活着?我对自己说:瞧,世上变得多么冷清。再过几年,接着将是凄凉的孤独,然后颤颤巍巍的老年将随着拐棍儿一起来临,再以后则是哀伤和沮丧。你的幻想世界将变得黯淡无光,你的镜花水月将要凋零、破碎,像枯黄的秋叶从树上脱落……哦,娜斯简卡!要知道,孤孤单单一人将是可悲的,甚至没有什么值得叹息,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因为失去的一切本身即是一片空虚,是一个愚蠢的、滴溜儿圆的零,纯粹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