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月华楼,坐落在城内的东南角上,虽然偏繁华街道,却是城中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的常往之地。其楼高达九层,面朝城内,俯视全城,后临田野,可尽览城外百亩猎场,赏其场中飞禽走兽,或是食客酒后的骑猎消遣。楼内装饰奢华,取材皆为名贵玉黄大木,其价值可媲美檀、黄之列;除此之外,每间厅堂之内,还挂有数百副名人字画,而且以九层中的最为名贵,皆是出自当世大家手笔。又因其地势空旷,视野开阔,故称此地为独月台。因此,来的风花雪月之徒最多,尤其是在月圆之夜,借月作诗抒情,卖弄八斗文采的才子和财子更多,以博得青年才俊的好彩头。
自三年前,月华楼置办下城外的百亩良田之后,寻常百姓便不再来往此地,这里慢慢就有了“穷禁”之说,寻常百姓若是来到此处做生意,十有八九会被酒后回府的公子,掀翻家当,饱打一顿,保不齐被楼上女子叫好声,楼下就能闹出一场人命官司。不过,在此处打架闹事,只要受伤的不是楼中顾客,官府多半也不予理会,甚至闹出人命,逞凶者也不会有多大麻烦,顶多就是多花费些银子。这便是月华楼背后的势力使然。前几日,一名外乡人不知内情,贸然进入东南城门,在路过月华楼门前时,只因多看了一眼楼前的婀娜女子,便被酒后骄横公子打了个面目全非,然后扔出城外。那人心中不愤,事后喊冤告到了府衙,不仅没有得到申诉机会,反而被扣上一个不良流民的帽子,关进了官府的大牢,到现在还是个生死不知。
今日傍晚,霞光未尽,月华楼上便已挂满了彩灯,做出了迎客夜欢的准备,酒楼门前,站着数位身材婀娜、艳丽柔媚的妙龄女子,正忙着招待早早前来寻欢客人,待夜幕降临之后,楼上更是人声鼎沸,歌舞喧天。门前,马车越来越多,穿着华衣锦袍的老爷、少爷们,络绎不绝,店内十几名伙计个个满脸堆笑,忙前忙后,应接不暇;其中一位派头十足的公子哥,则略显不同,此人不仅锦衣绣袍,穿戴不俗,而且背心处还绣有一头雄鹰,腰间悬挂着一柄宝剑。这在满是达官显贵的月华楼上,实是罕见至极的派头,楼主因为怕人酒后闹事,所以早有规定,凡进此楼者,一律卸去兵刃,就连官府的大老爷们也绝不例外。在崇尚武功的金州城内,身上配件兵刃,可是很有面子的做派,如果再带点镶金钳玉的点缀,那就能表现出高贵的身份。眼前这位公子的佩剑,正是一柄昂贵至极的宝器,只从一侧看去,就有大小七颗红、蓝相间的宝石,剑套上的金银宝玉之物,更足以说明他的家世不俗;再看他那绣有雄鹰锦袍,任谁也该认出此人出自天鹰帮。当今武林能排名天下前十的帮派中,就有天鹰帮的一席之地;尤其是在青、徐、衮三州之内则独霸一方。任何一位穿有绣鹰标志的天鹰帮弟子,随便走在城内任何地方,那都算得上是位大人物,人人都会露出供奉瞻仰的姿态。若是这帮大老爷对谁稍有怒气,立马就要闹出个血溅三丈的场景,事后官府也不敢问罪天鹰帮,最终不了了之。如此以来,更加助长了天鹰帮逞凶行恶的气焰,使得他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传言,月华楼便是受了天鹰帮的庇护。
跟在佩剑公子身后几名狐朋狗友,穿着也是不俗,皆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想是城中权贵高门子弟。他们平日里就喜欢跟着佩剑公子,去做些狐假虎威,欺男霸女的勾当。
此时,一名中年店伙计,哈腰弓背地跟在他们身侧,满脸堆笑着说道:“今日没成想田公子大架光临,小的准备不周,真是该死!该死!”说着,在自己的脸上狠命的抽了一记耳光,满是油汗的脸堂,立时露出鲜红掌印。被称作田公子的青年,正是天鹰帮帮主的儿子田中瞳。他是月华楼的常客;更是月华楼的贵客。反正在这里,没人能惹得起他,也没有人敢去惹他。除去他天鹰帮少主的身份外,他本人也是一名颇具实力的剑客,师承青州第一剑客郭幺华门下,二十五岁便只身闯荡江湖,凭借手中洪雷剑杀寇十八人,自此被江湖人士称为“洪雷剑侠”。田中瞳对老王地恭维之态,不以为然,好像已经习惯了这般做作献媚的姿态,他微微一笑,打趣道:“老王啊,本公子除了上个月忙着闭关练剑没来,这一年到头,还不是几乎住在了这里,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再说了,要说准备,也是我的百合仙子好好准备,轮得上你。”言罢,吩咐道:“行了,你老儿也别在我这晃荡了,把小百合叫到紫月轩来,陪本公子先喝上几杯。”说到此处,不觉想起往日种种,脸上立时掠过一抹淫秽之色。身后同来的几位公子,也都不怀好意地跟着大笑起来,纷纷点出自己的中意女子,让他安排到紫月轩中。其中一人从旁催促道:“王老儿,你倒是快去叫啊,若是耽搁了咱洪雷剑侠的“好事”,老子非活剥你的皮不可。”被喊做王老儿的店伙计,登时吓得浑身一抖,慌忙转身离去,着手去安排楼中女子陪客事项。
楼中厅室,每层各有八间,而且分别朝向八方,有取巧八面玲珑之意。由于此处是全城最高楼阁,具有登高望远,一览全城景色的优势,所以人们多喜欢居高而坐,开怀畅饮。第九层分别是:东兰、古月、海屏、露蕊、来潮、春棠、紫月轩、馥郁苑八间,其中东兰、春裳是郡守大人的专享宴会厅;来潮、海屏被城内,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李成年包去,其余的庭室也都是金州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专用待客庭室。所以,能在这九层占据一席之地,不仅是月景佳人齐共赏,更重要的是一件极体面的事情。
被喊作王老儿的老伙计,在安排完酒食歌舞等一应事务后,赶紧撵上田中瞳等人,从旁陪笑着引路伺候。这一行人正值青壮之年,爬起楼来倒也不怎吃力,不一会儿,就走上了九层,店伙计赶忙引着一行人向古月庭方向走去,陪着笑脸说道:“今日田公子可否移步古月庭,紫月轩已有人入住...”话未说完,“啪...”的一声清响,脸颊上已结实的挨一巴掌。
田中瞳怒骂道:“有本公子在这站着,谁他娘的敢占老子的紫月轩。”他本是性情暴躁之人,一言不合自己的心意,便要大动肝火,拔剑伤人。此刻,店伙计欲盖弥彰的举止,恰好触到了他的逆鳞,仿佛受到挑衅一般,丝毫不给店伙计解释的机会,立即就手握剑柄,大踏步朝紫月轩而去。这老伙计本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一炷香前,两名外地人上楼吃饭,自行走进了较为安静的紫月轩,店伙计老王说了一大堆废话,试图将他们引至别间,岂料对方误会老王的意思,以为他是在拐弯抹角的要打赏银钱,于是随手丢给他二两银子。老王拿了银子,也不再好说什么,于是,自以为是得低估了,田中瞳骄横跋扈的境界,以为他不会为一间厅室大动肝火。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心里暗骂道:“果然是个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魔头。”他摸着自己的脸颊,不觉想到以往的血腥场面,自怨自艾的暗叹道:自己只是挨了一巴掌,算是幸运的了,里面的那两位估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闹不好又是一场人命官司。他跟在气势汹汹的田中瞳身后,胡乱想着,脚下不觉开始有些发软。
“那个王八蛋,占了老子的地盘,敢在这作威作福啊,是想让老子请你吃屎喝尿不成...”随着一声叫骂,“砰...”的一声,几人抬脚破门而入。这店伙计老王正屁颠屁颠地低着头在后面跟着,正当他准备抬脚,迈进那道门槛时,猛然觉察几件东西,正朝自己激射而来,在他还未抬头去看,已被倒飞而出的田中瞳等人砸在了。一时间,楼阁上传出了一阵打滚哀嚎地叫痛之声。店中食客得知挨打的是霸王爷田中瞳时,开始怀着幸灾乐祸的心理,慢慢地凑上前去偷看,确认过田中瞳挨揍后的人们,脸上露出一致地表情,大张开嘴巴,好似已经被惊掉了下巴一般。胆子稍微大一点的人们,蹑手蹑脚地探着头,去看房间里面的人,只见房中坐有两人,居中者,是一位魁梧老汉,灰白鬓发,约有七十多岁的年纪,明亮的双眸,炯炯有神,熠熠生辉,只是带着一股莫名的森寒之意,使人望之不寒而栗;另一位,则是位五官端正,丰神俊朗的少年,虽穿着朴素,却丝毫掩饰不住鹤立鸡群的卓姿,只是他常低着头,不喜张扬。老者淡然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放进嘴中慢慢咀嚼;少年则在手里拿着一个馒头,自顾自的吃着,对桌上的上等美味佳肴无动于衷,甚至瞧也不去瞧上一眼。二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气氛,虽始终默然不语,却没有一丝尴尬,甚至比交浅言轻的应酬场合还显的自然。亦如那句:道不同,虽共一室,亦如远隔天涯。
他们各自吃着自己的饭菜,都对门外几人视而不见;老者明显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少年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门外几人的伤势并不算重,只有田中瞳是被掌力击飞,余下人等皆是遭了池鱼之秧。此时田中瞳已经站了起来,但是没有立即冲上去杀人。他虽然脾气暴躁,却并非没脑子的莽夫,刚才连对方身体都没有碰到,就莫名其妙的倒飞了出去,他心中如何不会忌惮!田中瞳稳了稳心神,摆出江湖侠客的套路,抱拳朗声问道:“天鹰帮田中瞳有礼了!”他原本以为在自己报上家门后,对方会如他这般自报家门,到时他就可以根据对方来头,伺机而动。倘若对方背景比天鹰帮还牛,他就借口说个“不打不相识”,算是给自己一个台尖,然后再花钱做东,与他们结识一番交个朋友,也好趁机扩充天鹰帮在武林中的人脉;倘若对方没有什么强势背景,只是无门无派的游侠,那他田中瞳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找回丢了的面子,把眼前两人打残打废为止。
田中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屋里的回音。他尴尬得杵在原地,有些茫然,暗骂道: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也太不上道了吧!老子都按江湖规矩,先行报上了家门名号,你们居然连个屁都不放,难道真当老子是吃素的不成。
众目睽睽之下,田中瞳不觉有些挂不住面子,当即再次抱拳道:“朋友,既然不方便透露名号,田某也不强求,只是不知可否指教一二,只作以武会友可好?”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这下彻底耗没了田中瞳,好不容易才装出来的侠客风度,当即高声叫道:“朋友,既不做声,那在下可就当你应下了。”言罢,掣出腰间宝剑,一步跨出,直冲而进。
与此同时,围观者中有一人悄然退走。
房内老人举起酒杯,望着身旁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对说道:“小子,你去把这帮东西收拾掉,老夫可顺带着指点你一两手绝活,怎样?”
少年听罢,态度严冷地说道:“杀不杀我,是你的事;跟我可没有关系。你就不要指望我在这助纣为虐了。”言语决绝,俨然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魁梧老者,冷笑一声:“好小子,有骨气。”他抬起头,叹息道:“唉...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成名的人物,求着老夫去指点他们,老夫都懒得搭理。你倒好,老夫难得有兴致指点你一二,你居然还不当回事。算了!你不去,那就由着他来个痛快吧!”老者说罢,继续自斟自饮,对执剑而来的人,仍旧一副漠不关心神态,只是屋内杀机瞬间浓重起来;当少年如老者那般,泰然自若地去啃咬自己手里馒头时,洪雷剑锋陡然急转而来,径直削向少年头颅。这一变故,让本想置身外的少年,有些措手不及,慌忙撒手后仰,避开眼前一剑,同时,摆手叫道:“冤有头,债有主。刚才打你的是他,不是我。你可别牵连无辜!”嘴中说着,身体仍是不断地躲闪刺来的剑锋。
田中瞳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先前受了看着的一掌,此时对他颇为忌惮,自然不再轻易冒进。所以,这才选择年纪比他还要年轻十几岁的少年,心想着从招式中找出二人的来路。当听少年如此一说,心中微感诧异,出剑只微有凝滞。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凌厉剑势,认准少年是在为怯战,而故意撇清二人的关系,让他去老头那触碰霉头。
转眼间,田中瞳已出剑二十四式,其剑招之阴狠,无一不是夺人性命的歹毒剑势。少年心里叫苦不迭,嗔怒道:“这那是以武会友啊,分明是在急着杀人。”他一边躲闪,一边揣摩对方招式。这是李天佑在江湖上,经过数次搏斗拼杀养成的习惯,无论对敌何人或何人对敌,他都会仔细揣摩双招式及吐纳规律,以此用来砥砺自己的武道。这种以战养战的砥砺方式,起初只是为了在搏命拼杀的时候,多苟延残喘一会儿,后来他发现自己可以清晰听出对方的吐纳规律,甚至随着对方招式上的变化,呼吸声会产生或轻或重,或长或短的差别。这对常年修习内功的他来说,无疑是门偷功破功的异禀之才,与这种人对敌时,无论招式怎样精妙,只要被他察觉气息流转的规律,便会落入必败之地。而一旦被他击打在相应窍穴之上,对手不止会被破功,而且还有被被偷功的可能。这种几乎半神的神思异能,却被李天佑当成不入流地瞎琢磨,对于每次体悟到的武学心得,由于羞怯而从未与人言。也因此没有人了解他真实的武学修为有多高。
田中瞳数次扑空之后,彻底恼羞成怒,面露狰狞地嘶吼道:“让你小子来尝尝老子的杀手锏!”言罢,一口气连出二十九剑,剑气纵横,屋内瞬间碎屑横飞,破烂不堪。李天佑再无招架之力,眼见对方又是一剑刺来,只得猛然拔起,朝屋外飘去。如此,二人之间,方才拉开了三丈距离。李天佑便再次开口解释道:“我跟他不是一起的,鸠占鹊巢的人是他,不是我...”言未毕,田中瞳的攻势更猛,一步抢出,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径朝李天佑刺来。
之前,在田中瞳已在破门而入时,在老者的手上折了一回面子,现在竟连一个无名小卒也能从他手上逃到屋外,这让门外的看客,无不称赞。田中瞳如同疯狗一般,叫骂道:“臭小子,今天宰不了老的,好歹也要宰掉你这小的。”他出手毫无顾及,紫月轩几乎已成废墟。只有老者仍旧一副自斟自饮,自得其乐的模样;门外的看客早已吓的目瞪口呆,远远躲藏起来;先前还有几名店伙计远远的站定,柔声劝慰着田中瞳不要生气,现在已经躲到了其余看客的身后。
李天佑经过一番“瞎琢磨”,已经知道自己不敌田中瞳武功高强,当下即使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做到毫发无伤,全身而退。想罢,飞身而起,探手取过墙中长剑,回身反杀一剑“荡平五岳”,剑气恢宏,凌厉刚猛,硬是逼退田中瞳的七步。田中瞳神情惊诧,立即横剑在前,做出格挡之势。李天佑接着身形前纵,一剑递出,口中颂道:“一剑断山峦”,言毕,一股剑气,犹似蛟龙,飞撞而去。田中瞳大吃一惊,待要闪躲,却已不及,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身体已被撞到了墙壁之上,墙壁之上,登时龟裂出无数条缝隙。田中瞳脸色涨红,痛苦地拄起长剑,单膝跪地,嘴角挤出一丝冷笑,道:“小子,你耍够了威风,现在该轮到老子了吧。”言罢,扶剑而起,身形急掠而去,在临近李天佑数步之时,猛然抬剑一挥,——“剑开天地”。只听“哐啷”一声,犹似惊雷炸裂,山岳齐崩,直直劈向李天佑的头颅。这一招便是田中瞳成名绝技,也是青州第一剑客聂云的家传绝学——洪雷剑法。其一剑之力,可造惊雷之势,可胜天人之威。
李天佑惊之下,身形连连后撤,与此同时手中长剑,不断在空中横竖虚划,直到墙根时方才立稳脚跟。他那鬼画符一般虚划,明面上让人瞧着可笑慌乱之举,实际上却是大有玄机罡气壁手段,以无形内力,灌输在空气中,铸起一道道铜墙铁壁,用作抵挡敌人攻击的盾牌。只是在这等武学上乘妙法,极为耗内力,而且以施展者的内力深浅,决定罡壁的大小及强度。此时,李天佑结下的天罡气壁,不过碗口大小,但是已然拦下了田中瞳的惊人一剑。这一结果,不仅出乎田中瞳意料,甚至连一直冷眼旁观的老者也是微感震惊。老者眼光独到,从一开始便已看出二人武功差距,他本以为,少年顶多能够接下田中瞳五十剑,但眼下二人交战已过百招,少年却仍能接下对方最负盛名一剑,这着实令人吃惊。余下旁观者,皆是不懂武学的普通人,从两人的交战中只能看个热闹而已,见到少年接下田中瞳惊人一剑,心中无不叫好,嘴上却没人敢叫出声来,生怕田中瞳秋后算账。
田中瞳气急败坏地猛然跨出一步,口中大喝一声,道:“再吃老子一剑。”言罢,只见他身悬半空,手中长剑,陡然一转,一道剑气,飞掠而去。这一剑,名曰:“一剑贯长江”,比之刚才一剑,更为凌厉霸道,数丈之内,无不震颤轰鸣。李天佑瞬间感到一丝窒息,体内真气开始虚浮不安起来。洪雷剑法共有五招,田中瞳只习得三招,而此时,不过才第二招而已,少年却已无招架之力。少年习武日短,内力修为终究尚浅,结出一道天罡气壁后,内力已是消耗大半,再也无力使出天罡气壁。
众人眼见少年就要毙命于此,突然见他右手手握持剑柄,左手握住剑身,横剑挡在身前。见到这一举动的两人,一个露出了冷笑,一个露出了震惊。
眨眼之间,只听得“哐当”一声,少年的身体被剑气撞进半个墙壁之内,手中长剑也断作数节,洒落一地,只是少年双手依然握有剑柄和剑尖,左手鲜血淋漓,嘴角也流出了鲜血。片刻之后,少年像是失去支撑一般,颓然倒地,大口喘息起来。
田中瞳的冷笑变成不可掩饰杀气;老者的震惊变成了惊赞之态,口中喃喃道:“龙吟门的金钵神功...”两指揉搓着下巴上的灰白色胡须,玩味地自说自话道:“你小子,果然有点意思...”
这少年正是李天佑,冷眼旁观的老者则是雄盗天。那日,龙岗山一战,雄盗天受挫于神器金钵铠甲,身中剧毒,仓皇而走。临走时,他瞥见这个异样少年,便顺手掳走,想着从他身上,得到一些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今日正好途径金州城,雄盗天便带着李天佑进了城门边的月华楼。连日来的赶路,使雄盗天有了一些疲乏,只想安安静静的吃顿酒,休息休息,不成想又遇到了田中瞳这般自找死路的家伙。他虽然自持身份,不愿意跟田中瞳这些飞虫蝼蚁般的小人物过招,但却不介意杀掉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也就在雄盗天准备杀人时,田中瞳感知到了浓郁的杀气,临时调转剑尖,对向了不起眼的李天佑。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田中瞳见屋里的老者没有出手的意思,于是提剑走到瘫软在地李天佑身前,恶狠狠的说道:“你这臭小子,居然逼老子拿出了压箱底的绝活,现在看你还有什么保命的招式。”言罢,举剑便要刺向李天佑的胸膛。
“住手。”突然一声洪亮嗓音传来。十几名持刀男子,鱼贯而入,刹那间便齐齐站满了半座大厅,为首者乃是一名肥胖男子,两鬓灰白,一双眸子,精光闪烁;此人正是说话之人。在田中瞳与李天佑交手之时,门外围观者中,有一人悄然退走;而这退走之人,便是天鹰帮散布在金州城内的暗桩之一,专门搜查流入城内的外乡游侠。这些人武功平平,但是眼力却很独到,他只向屋内老者瞧了一眼,便察觉出了对方的不同寻常,立即围观人群在见到这行人后,如同惊弓之鸟,惊慌着绕开他们跑向楼下,其大多数人连饭钱也顾不上结清就跑了出去,吓得店家伙计跟在后面穷追不舍。田中瞳看到来者面容后,收起手中长剑,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爹,”然后就站在了老者的身旁。老者只是暼了一眼田中瞳,便朝雄盗天所在的紫月轩走去。被田中瞳喊作爹的老者,正是天鹰帮帮主田亢尧。田中瞳虽然行止骄横,但在爹面前却像一只锦鼠般乖巧,跟在他爹身后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转眼间,月华楼中除了那一行人外,再无一人逗留楼中,仿佛整座楼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夜幕下,则是另一番景象,密密层层地围观者站在楼下,抬头仰望着楼上的动静,仿佛等着天人大战的拼杀场景。
正所谓:看热闹的,向来不嫌事大。众人心里巴不得那两名外乡人,把天鹰帮打的屁滚尿流,把他们从九楼窗户里扔出来才好。正当众人满怀期待的时候,酒楼门口出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只见不可一世的天鹰帮帮主田亢尧,跟在一名年纪稍长老者身后,毕恭毕敬地陪笑而行;余下随从,在距二人一丈外跟随。此时,门前早已备好了马车,平日高高在上的天鹰帮的帮主,像一名老仆般搀扶着那名老者坐上了马车,而他自己则跟在车旁徒步前行。这一幕又给众人吃了一惊,所有在场人的下巴几乎都要掉在了地上,等到马车消失在夜幕中时,一群人才面面相觑的悄声议论起来。
天鹰帮立派百年,势贯三州,在锦、襄、徐州之内,所有大小门派无不臣服其下。最近三年,田亢尧执掌帮派后,更是显露出了扩大势力的意图,先后就有五个门派,被冠以恶名打压后,并入天鹰帮势力之下。在这种庞大的江湖势力下,甚至已经有挣脱了王法的约束实力,曾几次公然作恶杀人,却被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掩盖了过去。像田中瞳这般横行霸道,无所畏惧的行事,便是倚仗了天鹰帮这股通天势力。身为天鹰帮帮主的田亢尧,行事则更为毒辣老道,在围观者的心中的地位,已到了高不可视的人物。此时,反常得谦逊恭敬的姿态,不得不让人们感到愕,同时也不禁猜测起了马车内老者的身份。如果这群围观者知晓马车上老者的身份,估计连看热闹的胆量都没有了。如今江湖之中,恶名最盛者,非三魔莫属。他们在江湖上凭借着杀人数量,被江湖人排成:天魔、地魔、人魔,而马车上的老者雄盗天,便是排列首位的天魔。传言此人是杀人愈万嗜血魔头。论其帮派势力,他带领的巨龙帮,更是势贯西南三十六州;天鹰帮还不及他的一个零头。由此可见,仅是称霸三州的田亢尧,此番卑躬屈膝,其实很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