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晏采用食盐专卖来供应军费。当时从许州、汝州、郑州、邓州以西,都吃河东咸水湖的池盐,由度支主管;汴州、滑州、唐州、蔡州以东,都吃海盐,刘晏主管。刘晏认为,官员太多,则人民受到的骚扰就多,所以只在出盐的地方设置盐官,收购盐户所煮之盐,再转买给商人,随意他们贩运到哪里,其余州县,不再设置盐官。在距离产盐区太远的山区,则将官盐转运到那里贮存。如果商人不愿意去,盐价贵,就减价销售,称之为常平盐,官府获利,而人民不会缺盐。开始时江、淮盐税不过四十万缗,后来达到六百余万缗,由此国用充足,而人民也不受苦。而河东盐池收入,不过八十万缗,盐价却比海盐还贵。
之前,从关东运谷米入长安,因为河流湍急凶险,经常发生翻船事故,一斛米能运到八斗的,就算功劳,受到优厚的奖赏。刘晏认为长江、汴水、黄河、渭河,水文情况和运力都不同,根据每条河的特点,制造运船,训练漕卒,分段运输。长江船运送达扬州,汴水船运抵达河阴,黄河船运抵达渭口,渭河船运抵达太仓,其间沿岸设置粮仓,接力转运。自此每年运谷米到长安达到一百余万斛,没有一斗米的沉没损失。每十艘船为一纲,由军将率领,十次运输没有损失,就计以功劳,授以官职。所有人都殚精竭虑保护粮运,几趟下来,没有一个不是熬得头发斑白的。
刘晏在扬子设立十个造船厂,每艘船给钱一千缗。有人说:“实际造船成本连这一半都不到,虚费太多。”刘晏说:“不对,论大计者不可惜小费,凡事必须做永久考虑。现在刚刚开始设置船厂,管事的人很多,应当先让他们私人花费没有窘迫,那么给官家制造的船自然就坚固牢实了。如果跟他们锱铢必较,岂能长久吗!将来一定有人说我给得太多,而要求减少的;那时候如果减少一半,还是可以维持质量,再减少,船的质量就差得无法使用了。”其后五十年,有司果然将造价减少一半。到了咸通中年,有司根据成本付钱,造船厂没有利润,船更加脆薄而易坏,漕运就废弛了。
刘晏为人勤力,事情无论是否紧急,必定在一天之内决策,绝不拖延到第二天,后来负责理财的人都赶不上他。
华杉曰:
刘晏从小就是名噪京师的神童,写进《三字经》的,小孩子都要诵读:“唐刘晏,方七岁。举神童,作正字。”成年之后,更成长为能实干兴邦的天才。他不仅能掌握事物的本质,而且能洞悉人性,人人事事,都安排恰当,为国家做出巨大贡献。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能洞悉下属的人性,却没能伺候好执政大臣,先是被常衮妒忌排挤,然后被杨炎陷害,无罪被杀。司马光详细记录了刘晏的做事方法,希望提供给后世学习;只怕后世官员,也看到他的悲惨结局,觉得能不能干事也不重要了。
21、
八月三日,振武留后张光晟杀回纥使者董突等九百余人。董突,是武义可汗的叔父。代宗时代,九姓胡人经常假冒是回纥人,杂居京师,做生意,置产业,放纵暴横,与回纥人一样,都成为官民祸患。德宗皇帝即位,命董突带领自己的全部徒众归国,带的辎重财物非常多。走到振武,停留好几个月,索求优厚供应,每天吃肉都要一千斤,其他物资也相当,又放纵出去打柴放牧的人暴踩庄稼,砍伐果树,振武人深以为苦。张光晟想要杀掉回纥人,夺取他们的辎重,而畏惧他们部众兵强,不敢发动。九姓胡人听闻他们的种族被新可汗所诛杀,多在半途逃亡,董突严密防备他们。九姓胡人逃不掉,又不敢回去,于是秘密献计于张光晟,请杀回纥。张光晟见他们自己分裂,非常高兴,许诺同意。皇上因为陕州之辱,心里也恨回纥。张光晟知道皇上心思,于是上奏称:“回纥本族人口并不多,之所以强大,是其他各族胡人辅助他们。现在听说他们自相鱼肉,新可汗顿莫贺刚即位,旧可汗移地健留下一个庶子,与国相、将军各自拥兵数千人,相互攻击,国家未能安定。他没有钱财,就不能驱使部众,陛下不乘此机会铲除突董,让他回去,又带回去那么多钱财,那正是把兵和粮都给敌人送去了。我建议杀掉他。”三次上奏,皇上不许。张光晟于是派副将经过董突所住宾馆大门,故意不行礼;董突怒,将他逮捕,打了数十鞭。张光晟报复,勒兵掩击,连同其他各族胡人,全部杀光,把尸体堆积起来,封土为京观(巨大的坟墓)。只留下两个胡人,让他们归国作证,说:“回纥鞭辱大将,并且密谋袭击占据振武,所以将他们诛杀。”皇上征召张光晟为右金吾将军,派宦官王嘉祥致送礼物和信函。回纥要求交出擅自诛杀的凶手以复仇,皇上为此贬张光晟为睦王李述的王傅,以安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