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49期“惯”专题活动。】
“惯”字的左边是“心”,右边是“贯”,一条线穿过心脏,久而久之便成了一条看不见的通道。古人就是智慧,大概在造字时就早已窥见:一切习惯,都是情绪与行为反复缝合后的针脚,缝得久了,连疼都忘了。
古希腊哲人亚里士多德说:“我们是我们反复做的事。因此,卓越并非一种行为,而是一种习惯。”这句话在互联网时代被截成金句,贴在无数手机壁纸上,却很少人记得它后面还有半句——“同样,卑劣也是一种习惯。”
我曾认识一位中年男士是外科医生,他每日清晨四点五十醒来,五点二十分准时到达医院,三十年雷打不动。
手术室的无影灯像一枚冷白的月亮,照着他用手术刀在病人肝脏上划出的0.1毫米误差。有人问他为何能做到如此精准,他只淡淡答:“做得多了就手熟了。”
手熟,是“惯”最温柔的别名。它不动声色地把人雕刻成作品,也在人毫无防备时,把人雕刻成残骸。
鲁迅写阿Q,写他“被杀了头还在想:‘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种自我麻醉并非一日炼成,而是被一次次“精神胜利”喂养出来的惯性。
心理学上称之为“认知惯性”——人一旦在某种解释里尝到甜头,就会持续使用同一套解释,直到世界崩塌也不肯换剧本。
我也曾在公交车上里看到一位西装男子,因为急刹车踩了旁人一脚,他赶忙连声道歉。三站后,他突然被他人踩到,却勃然大怒。同一只脚,同一种疼,只因角色互换,惯性则立刻翻脸。
惯性是灵魂的暗河,水面平静,水下却藏着整个地貌的倾斜。
明代思想家王阳明被贬龙场,住在山洞里,瘴疠、孤独、饥饿轮番袭击。他问自己:“圣人处此,更有何道?”
反复自问,反复自答,终于在一个夜里拍腿大悟:“心外无物矣!”
这一悟,不是新知识,只是把旧习惯翻了个面,把认知换了个角度。此前的读书、科举、上疏,都是向外求认可;此后静坐、看书、讲学、平乱,都是向内求心安。
反惯,从来不是把河床炸掉,而是让水逆流一次,看看原来以为的“绝壁”是否只是倒影。
多少名人流士皆如是,苏东坡、柳宗元、韩愈、刘禹锡等等。
“打破惯性,不是毁灭自己,而是让自己重新成为陌生人——唯有陌生,方有重新相识的可能。”
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美国海军陆战队有一条铁律:床铺必须叠成一条刀锋般的直线。新兵不明白为何要把时间浪费在豆腐块被子上,教官只说:“如果你连最小的秩序都无法掌控,别指望掌控战场。”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微习惯是大脑的“启动按钮”。当意志薄弱时,它像一根火柴,点燃整条行为链。
我开始练习写作时,给自己定了一条可笑的规则:每天只写100个字。100个字,很短,差不多够一条微博,却足以让我坐到书桌前。
后来300字、500字、800字直到现在轻松1000、3000字。
100个字是谎言,骗过了我的大脑防御机制,也骗来了时间的复利和我的进步。
心理学家约翰·戈特曼追踪了三百对夫妻三十年,发现婚姻能否幸存,最重要的指标不是激情,而是“情感习惯”:每天下班是否记得问一句“你今天累吗”“今天感觉怎么样”;吵架时是否仍保持眼神接触。
爱往往死于惯——把拥抱当例行公事,把晚安当任务清单;爱也常常生于惯——把倾听当肌肉记忆,把温柔当呼吸节奏。
然而“真正长久的关系,不是永远心动,而是把心动磨成心律——不喧哗,却从不缺席。”
《肖申克的救赎》里,老布在监狱里度过了五十年,出狱后却选择在旅馆房梁上刻“Brook was here”,然后上吊。高墙外的世界太快,他跟不上,自由居然成了更大的牢笼,可叹。
而安迪用十九年挖通的那条隧道,墙壁上的海报从丽塔·海华丝到玛丽莲·梦露,换了又换,唯一不变的是每晚一把小锤在洞里的敲击。
同样是“惯”,一个被体制驯化,一个用体制化反杀体制驯化成自我救赎。
区别只在于:你的习惯,是你主动选择的目的地,还是被动滑行的轨道?
你能否给未来的习惯拟份清单?
1、每天醒来先摸一本纸质书,而不是手机;
2、把每一次“等会儿”改成“现在就行动”,哪怕只花三分钟;
3、跟服务人员说“谢谢”时,真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4、删掉一个不再点燃我的APP和微信群;
5、把“我应该”改成“我愿意”,并记录身体的感觉。
这份清单写在我40岁生日那天,贴在台历上。不是励志,只是提醒提醒自己:
“当你还在犹豫是否开始,习惯早已悄悄替你做出了选择;
当你终于下定决心,习惯早已悄悄替你支付了代价。”
《黄帝内经》言:“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
“惯”字里的那条贯穿之线,说到底,是心的通道。它可以是锁链,也可以是风筝线。
锁链让人动弹不得,风筝线却让人飞得更高,却仍与大地保持联系。
愿我们都能成为放风筝的人,而非被铁链拴住的囚徒。
“所谓成长,不过是把一条条不自觉的铁链,换成一束束有意识的光缆——它们仍然牵引你,却不再捆绑你,而是让你成为夜空里最亮的星。”
这就是好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