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儿啊,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老王倚靠在门框上,低头点了一支烟,抬头看向窗外。恼人的柳絮不讲究地游走在空间和光影里,重叠着打在人脸上,晦暗看不分明。
当你试着把所有东西都排出去,只剩下你自己,你会更好地审视你。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只是你可能会感到一点点难过。
偶有这样的至暗时刻,也终不抵日常温柔平和的高光时刻。
我常这样告诉自己。
也许并没有什么须得这样做的必要。
念起上周五夜里同蔡博士喝茶,他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极端又自我。所以啊,被偏爱,有爱人,还有几个缥缈不定又实实在在以各种方式来闲谈解闷的朋友,是我们路过人间的一大意外收获也是倍该珍视的幸运。我们不闷,也觉察不到孤独。真的,一丁点儿都没有。可你若是将我丢进一群人当中去,我就会变得很暴躁。那可算不上什么温柔的事情,烦闷至极的时候,酒精和尼古丁也不能叫我舒心半点儿。克制住抬脚走人的冲动也要保持礼貌得体的笑,或者干脆扯扯嘴角意思意思。你看我,说不得是个聪明人,甚至还有些愚笨。
“那有什么关系呢。”
“那就一直狂下去。”
蔡博士他这样跟我说。他是个比我还要狂妄的人,也是比我更懂谦卑与秩序的人。我喜欢他家的前院,也在他最满意的后院听过音乐会。我想,下次要抱着电脑窝在他的彩虹书房码字。我们都是读王小波就会感到幸福的特立独行的人。
前阵儿下班回家,站在楼梯口就被直直撞进眼里的一地水汽点了穴,“回南天”这个名字可真好听,创造它的定是个可爱又温柔的人。我想,我要写以一篇以它为题的东西,虽然我还没想好我还能给它添凑些什么。
那就先聊聊与之相配的古徽州吧。此行和摄影师朋友都希望创作出一组清冷的照片,当我坐在门槛上拼命联想当地千百年来历史更迭风雨兴衰酝酿情绪的时候,从侧前方跑过来一只小黑卷毛狗。它不怕生,很是亲昵。一下子没忍住,索性一直笑着拍完这组照片。
尧十三说,
总会有一些善良的狗,
心中藏着秘密。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是学生时代最为经典的一个哲学辩题。我也从未两次去到同一个旅行地,徽州是个例外。我要到一个不需要再跟人多说一句话的地方去,我想看看最近的自己。我可真矫情。一边自嘲,一边凭着碎片的记忆穿过大片的田地,牛粪随处可见,找到了三年前投宿的农家。屋主老夫妇都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那个小女孩嘛,”
大爷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我一番,
“大变样了,脸胖了点。”
我笑笑,转身回屋收拾行李。打开一瓶波克,没有人与我说话到更深也露重的凌晨两点。在太阳刚爬上对面山头的时候迷迷糊糊推开窗,一时间涌入耳朵里的水流声、鸭叫声、或远或近的鸟啼声交织一片,迅速又果敢地擦去了窗上的水汽和一夜的沉默。飞鸟贴地滑翔是极优美的,是这些年心心念念的样子,偶有的稍纵即逝的失落感,也不抵无限放空后的无限满足。
我常常一个人跑去看电影,每次都要等到保洁阿姨清扫完一排又一排的座椅来到我面前,才不好意思地往外一点点挪步。总在希冀着出现些什么,其实心里也早就给出了答案。
错乱的时间线,欲说还休,杭城也是要入夏不入夏地吊人胃口。黏腻的空气湿乎乎地舔舐所有模棱两可的人间风象,模糊掉小区楼下夜里十一点大爷们的棋局和隔壁楼里每晚九点做菜的女人的抱怨。
她说“今晚给你做些青椒炒蛋带去公司”。
他说“好”。
放下帘子,躺回床上,关了灯。
还记得时常熬夜写各种主持稿、新闻稿、人物专访、备课的那两年,老中医的嘱咐:
你啊,晚上就不要写东西了。
可我终又失眠到了凌晨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