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辩论第五场
第四场前情回顾：在第四场辩论中，诸小乘部派以《阿含》等经中佛陀讲说十二处来证明外境实有。世亲菩萨对此解释：佛陀是为了度化相应根机的众生而密意宣说的，是为了使令他们能够悟入人无我的道理，并非有真实的十处色法（十二处有二处不是色法）。就像佛陀为了教化持断见的众生而宣说有中阴身一样。而对于法无我的道理，还需要依靠唯识教才能悟入。
背景交待：至此，虽然世亲菩萨解释了佛陀为什么宣说十二处的原因，但尚未完全成立唯识。于本场辩论中，世亲菩萨要通过破外境成立诸法唯识的道理。
辩论主题：外境非实有
正方：世亲菩萨
反方：说一切有部、经量部、大众部、正量部、外道
开始辩论
反方：你说佛陀是依密意而宣说十二处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佛陀是依密意而宣说的呢？你有什么依据证明？
原颂：以彼境非一，亦非多极微，又非和合等，极微不成故。
正方：因为外境非实有，所以我知道佛陀是密意宣说十二处的。如果说外境是实有的，那外境是一呢？还是多极微组成的呢？还是和合或和集起来的呢？这些都不是，因为组成外境的极微根本就不能成立，所以外境实有也不能成立。
反方：外境是一怎么不能成立？（执外境是一属于胜论外道的观点）
按：胜论外道，执“色等诸法是一”。胜论宗把世间万有分有六大范畴，一一都是实有的。此六大范畴分别如下：
一实——地、水、火、风、空、时、方、我、意（万有的实体本质）
二、德——色、味、香、触、数、量、别体、合、离、彼体、此体、觉、乐、苦、欲、嗔、勤勇、重体、液体、润、行、法、非法、声。（实体所具的特性）
三、业——取、舍、屈、伸、行（实体的活动）
四、有（实、德、业存在所依的原理）
五、同异（万有差别所依的原理）
六、和合（实、德、业、有、同异不相离的所依原理）
加上有能、无能、俱分、无说四句，共成十句义。
实句是宇宙万有的本质实体，其中地、水、火、风是四大极微，能造一切物质性的东西，其体常住，无生无灭、即使世界坏灭，彼四大极微也不会坏灭，而是散在各处。四大极微，它们的体是多，不是只有一个。当这个世界创始时，存在最小的单位不可分析的父母极微，两相结合，产生一子微。子微的总质量等于父母极微的重量。但合成的子微的法体是独一的存在，但由于它是由于父母极微所生的，所以体性是无常的，与父母极微的体是常住不变不同。如此分散的父母极微，都两两合成一子微，而新生的子微，连同父母子微三者（父母极微二，子微一，共三），跟其它的子微再结合，便生第七个子微，第七个子微与其它子微结合所生的第七子微结合，便生第十五子微，如是展转，最终合成三千大千世界。三千大千世界的总质量，等于所有结合极微的质量。极微合成的图，略示如下：
如是三千界都是由父母极微展转结合所生成。能生的父母都是极微，是非常微细的物质（分色），由于太微细了，不是眼识所能认识的。而所成的子微乃至三千界，是粗色（有分色），是能被眼识所认识，体唯是一，不可分。
正方：你们说外境是一，但是这一的体，是由众多的极微组合而成的，所以粗色的体是多，不是一。离开了这些极微，哪里三千界呢？就像如果说房子是一，不可分。而房子是由水、泥、木头等物组合而成，离开了这些水、泥、木头等体，哪里还有房子存在？可见房子是多不是一。三千界是粗色，由诸微细的分色组成，离开了这些分色，就没有独立存在的粗色，而分色的体是多不是一，那粗色的体也就不可能是一。所以，外境非一。而组成粗色的这些极微，本身是不存在的，不能成立的，具体理由后面再详细分析。
反方：就算外境非一，那外境的体为什么不可以是由多极微组合而成的呢？（这是古萨婆多部的观点）
按：古萨婆多部认为，五识唯缘实境，不缘假法。山河大地等物质是由地、水、火、风等极微组合而成的。它的组合方式，是由七个极微组成一个阿耨色（这是眼识所能认识的最细的色），之后由阿耨色展转结合，形成色、声、香等法，乃至山河大地。组成方式如下：
但是由阿耨色以上，都是假色，不能被五识所缘，五识所缘的，是组成阿耨色的众多有实体的极微（如眼识缘阿耨色，缘的是组成阿耨色的七个极微，而不是阿耨色这个假相）。这些极微是实法，才能生识，假色不能生识。所以，五识缘外境的时候，不是缘由极微组成的假色，而是缘组成假色的一一极微，这样的话，五识所缘的对境，就是具有实体的一一极微，而一一极微，它们的体就不是一，而是多了。
正方：这样的理论也不能成立。你们说五识不缘假色，而缘实体的极微，但极微是不可见的。你们自宗也承认，凡夫的肉眼是无法看到极微的，因为极微太细了。如此，五识上便不能出生极微的相，也就无法生识，而你们又说假色不能被五识所缘，如此，极微五识缘不到，假色又不能生识，那识是如何生起来的呢？识若不能生起来，又如何认识外境？
另根据陈那论师所缘缘的定义，能够被五识所缘的对象，要具足二个条件：一有实体（缘），二能够被认识（所缘）。我们暂且承许极微有实体，是缘。但是五识没有看到它，所以不能被认识，所以它不是所缘。假色能够被五识看到，是所缘，但它没有实体，是众因缘和合而成的，所以不是缘。如是极微不能被缘，假色不能生识，那你们所说的具有实体，并能够被五识所缘的极微便不能成立，极微不能成立，由极微所组成的外境也就不能成立。
反方：如经量部所说，由极微和合成的假色，能够生识，也能够被五识所认识，如是外境能成立了吧？
按：经量部认为极微有实体，众多极微和合成假色，此假色能生识，能被五识所缘。
正方：有实体的极微根本就不存在，大乘不承许有实体的极微。不承许的理由后面会详细陈述。既然有实体的极微不存在，那由此而和合成的实在外境也就不存在。另外，就算暂且允许极微有实体，可以和合成假色。若依所缘缘的条件，那你们所说的理论亦不能成立。众多极微和合成的假色，此色虽能被五识认识，能做所缘；但它是众多极微组合而成的假体，并没有实体，所以不能成为缘，不能发识，如同掐眼所见第二月一样，没有实体，无法使令识生起。由此可知，你们所执的“极微和合为眼等五识的所缘境”不合道理，不能成立。
反方：我们新萨婆多部认为，外境是由众多有实体的极微和集而成，此和集相在极微上亦有，五识是缘极微上的和集相，所以没有你上面所说的那些过失。（如同众多极微和集成山河大地，此山河大地的相在极微上也有，五识缘极微上山河大地的相）。
按：新萨婆多部为了避免经量部和合的过失，同时为了不违自宗（古萨婆多部）的宗旨，所以说外境是和集的。和集与和合不同。和合是众多极微融合成一个假色，和集是众多极微集在一块，彼此非常的近，但是还是独立存在的。和合就如同水与水之间融合成另一大水滴，和集就像车的各部分零件组合在一起成车的相，但各部分还是没有失去它本身的体性。
正方：此亦不能成立。前面我已说，大乘不承许有实体的极微。另外，就算暂且容许有实体的极微存在，也允许极微上有和集相，但极微是很微细的，五识无法认识它，所以与上面一样，是缘而非所缘。就如同坚、湿、暖等相是实有，但是眼识并不能认识它。
反方：极微是很小，是看不到，但五识缘的是极微和集起来的那个和集相，那是可以看到的。
正方：你说这个和集相在极微上有，五识缘的是极微上的和集相，那也不能成立。和集相有差别，极微的相没有差别，如果极微上有瓶的相，也应该有碗的相，也应该有其它物体的相，因为极微的相是一样的。你们自己也承许，极微是最小的，不可再分的，没有体积的单位，那它的相肯定都是一样的，没有差别的。既然极微相没有差别，那五识缘的应该是同一个相，但这显然与现实是不符合的，因为现实中我们所认识的各种事物都是有差别相的。由此可知，你们所说的“由众多极微和集而成，五识缘极微上的和集相”的道理是不能成立的。
通过以上论证，可知不管说外境是一，还是说外境是多极微、和合、和集，都不能成立。但至此还没有说明有实体的极微是不存在的道理，此道理下场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