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

“辰哥,时候不早了。”阿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冲卫生间喊了一声。

侯辰听后整理领带的手顿了顿,喉结滚动,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今夜,一切都会有个了结。他凝了凝眉,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侯辰,昝如晗的左膀右臂,跟着她出生入死五年才爬上了现在的位子。而过了今晚,他将恢复自己原来的身份——Z市刑警大队特勤组组长。

打击黑社会在本市的猖獗,单凭一腔正义的热血丝毫没有意义,侯辰利用五年的时间,掌握了足够多铁证来扳倒昝如晗和她背后的势力。上个月七号,他接到上级电话,对方表示,到了可以收网的最佳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怎么这么快?

他不想承认那一瞬间的优柔寡断,这对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勤人员来说,是致命的。可事实就是,那个念头,真实存在了。

“在给谁打电话?”侯辰干脆果断地接受了指令,刚刚挂掉电话就看到手机屏幕弹出“老板”两个字,赶紧接通。

昝如晗显然有些不悦。

“不好意思老板,朋友寄的快递到了,提醒我别忘记拿。”侯辰淡定回答。这五年来,他早已经习惯撒各种谎,从容不迫,甚至有时候比现实更真实。

“来接我回家,喝多了。”

简短的对话,可见并未引起对方任何怀疑。

昝如晗的家,除了四个贴身保镖外,帮派里谁都没去过。

一次火拼后,侯辰为了掩护她而受伤。不管是出于人文主义关怀还是觉得他护主有功,总之,他在那栋别墅里躺了一个礼拜。

这是何等的荣幸,帮派里各种风言风语,不过是些粗鄙肮脏的猜忌罢了。

侯辰苦笑,自己半条命都没了,饶是有那心,也没那力啊!

“阿亮,送我到会场,你就回吧。今天也是你小女友生日吧?”收拾好思绪,侯辰从卫生间走出来。

阿亮抬头看着西装笔挺的人,愣了一下。今天的辰哥还是一样帅气,只是比平时多带了一副金边的眼镜,看上去怎么有些“斯文败类”的味道?

“没事,辰哥。她知道我有工作会理解我的,我都买礼物了。”

“我这边不知道要到几点,得看老板的心情,她喝多了还得我送她回去,你把车留下,走吧。”

“好吧……”

快到会场,阿亮憋了一路突然开口:“辰哥,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但是看得出来老板对你跟别人不同,今天她生日,哪怕是哄哄她……她也挺可怜的……”他没说得太直白,但侯辰明白。

昝如晗是昝三爷唯一的孙女,当年帮会遭逢大难,父母被黑道仇家陷害遭警方逮捕,被判无期。从小她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而她也没有让爷爷失望,十七岁接管帮派,十年时间又让帮会恢复到鼎盛时期。如此短暂的时间重建帮会,少不了用到卑鄙的手段。

由于他们过于明目张胆,甚至顶风作案,才被警方列为头号要犯。因此侯辰才会被派来卧底,他们才会认识,今天他才会参加生日派对。

一切都是一个圆。

“臭小子,交了女朋友都能给你辰哥上课了!”侯辰在后座伸出胳膊玩笑似的拍了下阿亮的脑袋下车。

看着酒店大门,他突然迈不开步子,点了一支烟,倚在门口的柱子上吞云吐雾。

“辰哥,还不进去啊?”陆陆续续有人来,看到门口的他寒暄道。

“烟瘾犯了。”他轻笑点头伸出手中的烟晃晃。

老板,对不起。我在是你的朋友之前,首先是一个警察。

他狠狠将烟头碾灭在垃圾箱上,坚定地走进会场。

眼镜上的微型摄像头把一切都实时传输给外面,他装作若无其事四处晃悠。

突然,大堂的灯全部熄灭,一束追光打在二楼平台,昝如晗被映照得光彩夺目。她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当她站在台中央的话筒前时,会场内又灯火辉煌。

“刚刚我太亏了,你们都能看到我,我却看不到你们,好像一个人在尬演,好傻哦!”

“哈哈哈哈……”

在场的人都被她逗乐了。

“今天在场的,除了看着我长大,支持我保护我的长辈们,就是一些好朋友,长辈们太老了熬不了夜,一会儿就都走了。让他们来就是来给我送红包的,这么大的场地,我得赚回来。所以大家不要拘谨,玩得开心!”

侯辰又皱紧了眉头,看来计划有变。

生日派对是昝如晗拉着他一起策划的,定好了这群老臣要吃完晚饭才走。这样一来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现在这样是要取消行动吗?

虽然昝如晗在帮会事物上总是雷厉风行,完全没有人们印象里女人该有的柔弱,但那些极力保全她坐上最高位子的老人们,她都把他们当亲人看待。自从爷爷撒手人寰,她也确实孤苦无依了。

进会场前,他们都上缴了手机,此时侯辰根本就没有机会与外界联系,只能眼睁睁看着昝如晗把那些爷爷叔叔伯伯的一一送走。

借着尿遁的机会,他把早已藏好的手枪拿出来掖在后腰,准备见机行事。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昝如晗不要受伤,争取宽大处理。当然,他也知道最后这句是自我安慰。以他掌握的证据,最好的情况也要二十年。

“好了,长辈们都走了,下面的时间都给我尽情嗨!”昝如晗还没喝酒,怎么好像已经醉了?

今天的她格外高兴。

侯辰看她笑得一脸灿烂也不由勾起嘴角。

“我今天有两件事情要宣布,emmm,第一件……”昝如晗突然有些害羞,那是她从没有过的表情,“寿星的要求是不是不能拒绝?”她试探地问。

“那必须啊!”

“那还用说?”

“对啊!”

……

大家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看着侯辰起哄。

侯辰无奈摇摇头,站直了身子,做好被cue的准备。

“侯辰,我能邀请你陪我跳第一支舞吗?”昝如晗脸上飞上一抹红霞,闭着眼鼓起勇气说道。

“与老板跳第一支舞,是我的荣幸。”他倒是毫不扭捏,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音乐响起,两人在人群中央翩翩起舞,优雅而养眼。

“我爷爷以前跟我说,趁他还活着尽情享乐,想谈恋爱就谈恋爱,想读书就读书,等他走了就没有资格了。那时候我心里只想着为我爸妈报仇,置若罔闻。现在我发现,他说的是真的。我好像,真的没有资格了……”

昝如晗伏在侯辰耳边轻轻地说道。

侯辰脸色变了变,故作镇定道:“老板这是什么话。”

“没什么。”昝如晗又绽开微笑,眼睛笑成了弯月亮。侯辰却觉得这笑,假的不行。

一曲终了,两人分开。

还有人在起哄,她却再没看他一眼。

“第二件事……”声音刚刚传进话筒,突然出现磁波干扰,话筒发出尖锐刺耳的一声“嗡——”

昝如晗往后退了两步,声音还未消失,所有人都捂着耳朵四下张望。侯辰像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骤变,隔着人群对台上的人大喊:“快跑——”

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纵然穿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昝如晗依然行动敏捷,两步跳下舞台。正好侯辰也迎上来,把她护在身后,蹲在地上。

“嘭”的一声巨响,话筒和讲台被炸得粉碎。

一时间鸡飞狗跳,大家纷纷落荒而逃。

可谁逃得掉呢?

酒店外早已埋伏了无数特警,听到声响,一队人带着防爆盾冲了进来。

“全部蹲下,手放在头顶,不许动!”

“放我走!”昝如晗恢复往常的冰冷,一把枪抵在侯辰的腰间。他下意识去摸枪,被对方轻而易举反手擒住,“我原本以为你们警察都是依法办事,他们说你要要我的命我还不信,呵!”

“不是我,不是!”侯辰慌了,嘴比任何时候都更要笨,他想解释,可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被炸的舞台不是自己弄的?可是这一屋子的特警呢?在那个情境下,那个舞台是谁搞的鬼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反正以后她是要在高墙里度过很多很多年的,还是帮她争取更多自由的机会吧,侯辰突然平静下来,认真道:“枪里没有子弹的,放弃吧,我会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侯辰,我能查出你是警察,又怎么查不出这把枪?”

侯辰的瞳孔一缩,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从枪口抵着的地方蔓延至全身。

“让你们的人退后,其他人随便抓哪个,放我走。”

侯辰没有开口。他的职业素养告诉他,即便是牺牲也不能拖累任务。

昝如晗没有办法,只好拉着侯辰站起来,用枪指着他的太阳穴,对着门口围着的人大喊:“让开,放我离开,不然他就得死!”

她知道,她怎么走得了!侯辰都等不及她过完生日就要抓她,甚至等不及她宣布另一件事。

粉碎的舞台如同她的心一样,变为难闻的尘埃。

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也许是十几年来的骄傲不允许她对任何人低头,即便她什么都明白。

当踏上楼梯最后一个台阶,往左侧走廊转身时,训练有素的狙击手瞅准空挡,一枪打在昝如晗的腰间,准确无误。

昝如晗手一软,枪掉在地上,滑下一楼。

一个吓疯了的小混混,捡起枪来对着警察乱开,与此同时也被击毙,而那把手枪什么都没打出来。

这确实是一把没有子弹的枪。

侯辰连忙抱着瘫软的身子,坐在地上。昝如晗看着他的眼睛,笑得好看极了。她伸手摘下他的眼镜,有气无力:“还是这样好看。”说着费力撑起身子,却只够得到他的脖子,于是在喉结处印下一个吻。

“长辈们都老了,什么都做不了,放过他们吧……”

侯辰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想要用手堵住涓涓流出的血水,血黏黏糊糊地往外冒,他心更慌了。

“你猜我想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侯辰想问她是什么,可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昝如晗又笑了:“挺好的……”

侯辰等了片刻不见她再说话,双眼才聚焦到她身上,而她,已经完全没有呼吸。

“第二件事是什么?”他喃喃道。

“组长,有没有受伤?”几个便衣警察上楼查看,关切道。

“第二件事是什么?”

“啊?”

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掉在自己脸上?侯辰伸手去摸,摸了一脸血污,样子有些狰狞。

“老警察了还这么逊!”队长见了他的模样一脸嫌弃,“快快,找几个人给他架走,真孬!”

昝如晗,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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