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决绝高飞碧云里

陈佐千在家待不了多久，又说要去上海谈生意。他这大半年都往返于扬州与上海之间，上海那边也不知有什么事情拖住了他。

他不回来，一家人除了卓云，都还乐得清净，毓如也趁机为梅珊安排后路。

“梅珊，你和唐医生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及早脱身。”她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同梅珊商量。

“可是，孩子怎么办？”梅珊仍是犹豫不决。

“你们出去闯荡，带着孩子多有不便。他总归是陈家的子孙，陈家亏待不了他，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再看看能不能送他出去。”毓如心里早有了盘算，从衣箱里取出一叠钞票和几根金条递到梅珊手里，“这些你拿着，明天就是十五了，你跟我出去后就去找唐医生，不要再回来了。”

“那大太太你呢？”

“放心，我是陈家正室，到时候我就说你对我不敬，我把你逐出去就是了。”毓如宽着梅珊的心，却已经决定独力面对陈佐千回来之后的风雨。

梅珊走后七日，陈佐千回来了，带着个百乐门的小姐，说是即将进门的五姨太。见到梅珊没有出来迎他，果然一阵暴怒。

“这个贱人死到哪里去了？”他抓住梅珊的丫头使劲摇晃着。

“不关丫头的事。”毓如挺身出来。

“是啊是啊，梅珊啊，那天跟大姐一起出门，晚上就没回来。大姐说，是梅珊顶撞她，她就把梅珊赶走了。我说再怎么的也得等老爷回来再做决定啊，可大姐她就是不听！”卓云幸灾乐祸道。

陈佐千倒是不太相信毓如会为这点事儿赶走梅珊，“毓如，你要知道，骗我是没有好下场的。”

毓如却硬生生顶着他的眼神回答：“是，是我放走了梅珊。现在她早就和她的意中人到重庆了。”

“你！你竟敢！反了！反了！”陈佐千面上根根青筋暴起，指着毓如，“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是，这个家我做不了主，我也不想做主。”毓如掏出腰间的一串钥匙扔到桌上，“钥匙我交出来了，你给卓云做主，或者给你的五太太，或者随便哪个女人，我都不管了。”

“你什么意思？”数十年温柔和顺的结发妻子如今却是事不关己的冷漠表情，陈佐千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看错了。

她微微扬着脸，一字一字吐出来：“我要离婚。”

“哈哈哈哈！谢毓如，你想得容易！你嫁到我陈家，就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告诉你，你一天不死，就一天出不了陈家的大门。”

出乎意料的是，毓如并没有被他这番说辞恐吓到，竟还微微露了几分笑意。

“陈佐千，你知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你的呢？也许从那一天开始，我就预感到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吧。”她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在陈佐千眼前晃了晃，“你看，这么多年你非法经营的那些勾当，我一笔笔都给你记着呢。你要是不同意离婚，我就把这些送到警察局去，你说好不好呢？”

陈佐千见状扑上来要抢，却被她闪开，“你抢到手也没用，我另抄了两份在飞浦和忆惠那里，如果我没有平安离开陈家，他们自然也会去警察局。”

陈佐千此时的脸已经是青一块白一块，他不管不顾地挥手准备打下去，飞浦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爹，这一巴掌打下去，你就连儿子也没有了。”飞浦扶住母亲，拦在陈佐千面前，“你已经有好几个女人了，放了我娘吧。”软言未必，接着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明天我会安排律师过来签离婚协议，手续办完了，这账本自然会给你。”

飞浦转身牵着母亲回房，东西她早已收拾好，母子二人便连夜离开了陈宅，离开了锁住毓如二十多年的这所宅院。登上汽车之时，毓如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重楼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