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长安城死了个戏子,是昨夜死的,东城墙根下。
他死时还穿着戏服,一身红绸凤冠,画着秦香莲的戏容,与周围白雪显得格格不入。要不是韩家老三去墙边找草根,这戏子也许成白骨也不会被世间发现。
死人对于长安城已经很平常了,何况是一个戏子。
唐末大乱,反军已经围城三年了,饿殍遍野,一种不知名的疾病流行市坊,人人皆若弦上鸟。
城内没了往年的喧嚣,眼看着到了年关,各家各户还挂着白联。
一夜北风紧。
枯藤,老树,肥鸦。
草席里的尸首早已被乌鸦吃了个精光,蛆虫也被吃得一干二净,饥民越来越瘦,而那老鸦却越来越胖。
随着围城的日子渐长,城内的草根、树皮也渐渐绝迹了。除了饥民外,活物也就剩那老鸦了。
黑色的天,白色的雪。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长安正街只有烧纸的老妪和被风吹的不停地门板声。可怜的火光映着老妪麻木的脸,老鸦死气地叫了几声,催促着老妪。
火灭了,老妪也走了,剩下的也只有老鸦和那门板声了。
正月初四,街上还都是白联。
黑色的雪,白色的天。
这天,酒肆王二在老鸦吃尸首时,用石块将其砸死了。
正准备去拿,韩家老三叫住了他。
“不好吧?”
“鸟肉,又不是……”
第二天,石块落地,第三天、第四天……
正街,少了许多草席,大多还是初四的那些白骨。
老鸦是有限的。
渐渐地,白骨还是初四的白骨,草席不是初四的草席。
一夜北风紧。
尸首冻得僵硬,与初春作着抗争。大雪掩着那些草席,老妪找不到烧纸的席子了。
王二、韩家老三……
正月二十一,反军攻城。
二月初三,城破。
反军进城。
不见城民,只见枯藤、老树、空席和东墙根下一具身着红绸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