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整理房间,不经意间翻出几张陈旧发黄的照片,而且还是黑白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初中毕业照。照片有点昏暗,多处折痕,不过仍可以看清人的五官,和一行令人浮想联翩的表示拍摄时间的手写体:1985年6月。
时间迅速回流到80年代,读初中时的那段青葱岁月。
那时候,时光之轮转动得很慢,一天仿佛有48个小时;天空出奇的蓝,好像让人期待着会有什么重大事件的发生,但也总是平平静静;阳光特别清澈,可以窥见土缝里蚂蚁在进进出出。每户人家的门前都栽着柳树,榆树或者槐树,叶子绿得发黑。村南学校里,南北大路两旁的柳树长得高大粗壮;会议室那一排前面,五棵合抱之木,树冠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屋顶;最外边是一棵绒花树,每逢开花的时候,纷披的花针蘸着花香飘散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最高的树是老师宿舍门前的莲子树, 粉红色的碎花散发出扑鼻的异香。由于它太高了,所以有人把一口钟悬挂在枝干上,钟锤末端拉下一条长长的绳子。学校的钟声响彻在莲子树上,都带着一股花的清香呢。
学校建于50年代,是一所远近闻名的老中学。建筑呈现出苏式特点,多是蓝砖房屋,房体高耸,长窗户,斜窗台,木质天花板。尽管年代久远,但直到我们上学时,教室仍很坚固。学校里学生不多,因此广阔的校园是我们真正的乐园。入学之初,看到一排排整齐的校舍,一行行苍翠的树木,我们顿时欣喜异常,急不可待地四处探访,一个个活像电影里的侦探。跑到教室前,捂着窗玻璃往里窥视;游到教师宿舍,对着窗台下一丛不知名的花儿啧啧称奇;搂住一棵树,仰头目测树顶的高度,接着又争论一番。
最后,我们惊喜地发现,校园的最北端,才是我们梦寐的天堂!由于偏处一隅而久未打理,这里像极了一处废弃的园林一角:几棵高树携带着低矮的树丛,泰然自若地俯视着自己的领地,而地上爬伏着各种颜色的无名野花;幼嫩的桑树浑身浅绿,桑叶一片一片娇羞地伸展;一棵貌似没长高的老榆树横斜着跨过好几棵灌木,虬枝搭在了同样弯曲的另一棵歪树上;长长的草藤则在横向的枝条间,爬成了一挂绿色的帘幕。——我们快速踏了进去,像鸟儿飞入了森林,徜徉在陌生的兴奋中。之后,我们在课下拿着课本,坐在树丛里,骑在树杈上,大声朗诵《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背诵边塞诗,背诵地理上的日界线,背诵历史上的元谋人和烽火戏诸侯,也逐渐背诵出自己的历史。回忆起来,那方宁静的百草园,才是专属于读书的,仰望着天空,嗅着草香。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时光在上下课的钟声里悄悄滑过,也在凝望的眼眸前静静地飞逝。我们游弋在知识的汪洋里不思寒暑,却在向老师请教问题时,忽被新奇的解题思路激动得眼前梅花开放。教室里,同学们思索,书写,彩绘着梦幻的未来,厚积着憧憬的云梯。灯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照射在窗外那棵挺拔的莲子树上,树身的黑影落在小径上,落在围墙上,又落在树下匆匆而过的脚步上。室前那座乒乓球台沉稳冷静,平滑的水泥面反射着青幽的光,似在把自己萌发的情愫暗暗掩藏。
可是,它能掩藏吗?白天,小伙伴们在上面挥舞着球拍,一直打落了麦收时节灼热的太阳;晚上,它又作为同学们乘凉的床铺呢。晚自习后,拎一桶凉水,均匀地泼洒在球台上,待滋滋的声音响过后,水分的蒸发很快使台面降了温,这时同学们就有了一张清凉舒适的硬板床。仅容两人的球台,伴随着皎月和吱吱的虫声,也伴随着两个青春的梦。不巧,有人睡过头了,没有在特定的时刻返回宿舍,男女同学们要上早自习了!这下可慌了手脚,只好狼狈地滚落球台,顾不上穿衣服,仅能随手抓起裤子,夹起被子就往宿舍奔去,谁知迎面碰上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同学,又扭头往回跑;不想从对面又看见有人过来,无处可逃了!无奈之下,他竟转身窜进了教室,用被子蒙住自己,飞速穿上衣服,打开后窗,一下把被子从窗口扔了出去。然后跑出教室,转到窗后把被子放在一辆自行车上,从另一条路慢慢悠悠骑车回到宿舍。
这个机灵的同学就是占军,后来我俩和另外两个同学结为知己,分占春夏秋冬。从此,我们便拥有了四季。如今,占秋季的同学早已在解放军总后任职,军阶正师级;占冬季的同学原在海关总署,几年前移驻香港,位居集团副总。逢年过节,四人互致问候,浓浓的同学情溢满了多舛的年轮。
毕业前,我们忽然觉得,学校是一只不知疲倦的大雁;而我们,则是一众飞翔的白鹤。到现在也不清楚,这个比喻究竟准确不准确。不过,初中时代,永远是一个深藏心底的温馨的梦。这,大概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