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读到过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如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副对联无疑是极好的,许多的朋友都可耳熟能详,可娓娓道来的。
闻声历事,这是人于世间的必修课,声须耳闻,事须亲为,都半点不可由人代替。
前数年来,驽马恋栈,终至于积劳成疾,目不敢久运,运久则酸涩涨疼痛,此中苦恼,无以与人言。
后辗转千里外,寻医问药,终得略痊,然则万里长城一旦倒下,新修起来的,就已经不是从前的万里长城。
平生来所嗜好者无多,烟于我无缘,谓我祖我父我弟皆抽烟,我若也抽,岂非一伙烟民。
麻将又系我不愿学者,自谓人生事难求十全,诸般可玩者,岂能尽会,有意留下一两样,也是一桩美事;复加林语堂言:惟有打牌可忘记读书,惟有读书可以忘记打牌。而我于游戏之事,往往执着,于是愈加不愿意去学。
酒系我平生所好者,然则前年一场疾病,几至于丧命;故,虽贪杯中物,然怕阎罗王。终至于将从前关中大汉铁琵琶铁绰板奏唱大江东去歌,化成了十七八岁少女子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罢了。
惟有读书,则是好之于骨髓里的,一日不读书,心痒处难搔,两日不读书,失魂落魄难安宁,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自惭愧,四顾茫然,觉自不如人者多矣!
读书可以广学识,读书可以增阅历,读书可以让灵魂的体验更深,读书可以使有限的生命,拉长至无限,读书可以使人养静气。
浮躁喧嚣的尘世,现世里若想安好,就必须要与过去的世界沟通,沟通的钥匙,就是书籍。
然而很多时候,读书于我而言,有时就是奢望。多翻得几页,才看的入港,眼部的不适,戛然而至,一时之际,泪流满面,眼疾复兴矣!
昔时有人得疾,吃什么吐什么,吃饭吐饭,吃菜吐菜,吃药吐药。大夫莫可以为之,其人奄奄一息,看着将毙。
一游医至,略沉思,曰:吃啥吐啥,吃屎吐什么!遂以屎灌之,其人不复吐,复灌以它物,亦不吐,病乃痊愈!
而我之读书,虽可不顾书籍印刷有铅汞病菌之属,泡软打碎吞入肚里,但我腹中无眼,吃也白吃。《聊斋志异》中有瞽僧,有眼无珠,目不能视,其人辩别文章好坏,是将其烧化为灰烬,然后服下,文章愈好,则神情愈爽,文章若不好,则打嗝放屁,难受异常!
我却无此本事,于是架上书生尘,蠹虫横行其间矣!枕边厕内,所堆之书渐少,马西惟恐我痴劲复作,常劝我少看书常看天。
然,平生所爱,岂能轻易付诸东流!
某日,彳亍于道,忽想起老子问道于商容的一段故事。
商容病重,老子前去探视,顺便问道。老子:先生临终,有什么要教诲于我的么!
商容:你看我的嘴巴!说着话,就张开了嘴。
商容问:我的牙齿在吗?
老子说:没有了!
商容又问:我的舌头在吗?
老子答:在呢!
商容说:你明白了吗?
老子说:明白了。
这个故事就是:满齿不存,舌头犹存的典故。以柔克刚,以软弱胜刚强!
这是少年时看熟了的,后来又看见有把这个故事,安在孔子身上的,说是孔子问道于老子,于是又成了:大道无形,道在口中的典故了。
这个故事,发生在谁身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数年以来,目之于我,辩美丑,识正误,无时无日不用,即使是在梦里,见个美女,也离不开眼睛。
五官之中,萤萤然两点星火,目虽弱而实强,被人冷眼一观,则噤若寒蝉,为衮衮诸公目之,则瞬间缩小。
目露凶光,可杀人矣!
五官中之老二,耳朵,则就敦厚着多矣,可充耳不闻,可装聋作哑,这如许年,深藏不露,正可一用!
于是听书吧!
所书之乐,在于想像,总没有一个朗诵者,会将一段文章,念得让人听得喘不过气来,于是,正有闲暇,想一想黛玉迈了轻盈的步履,娇弱别有一番风流。正可想一想,丰满正当的宝钗,在炕头做针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袄,一截雪藕般的脖子,白白的,青春岁月正美好。
可轻声的一笑,可轻声的再笑,于无人处听人声,于无人处看些景物图像,于无人处听些声声入耳,于无人处听些事事关心。
衰年已至,鬓角苍然,共此残躯,且听风呤,且看美人路过!
听书,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