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琦琦:坏孩子难道天生是坏孩子吗?|《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我在我妹妹罗媛媛一岁零五个月的时候被送到了外公身边。

在外公那里,我很幸福快乐,集万千宠爱于一生,是一个典型地泡在“蜜罐子”里的孩子。在外公的宠溺下,我嚣张恣意地快乐着。

五岁的时候,因为要上小学了,父母将我接回自己身边。

从此,我的幸福终结,苦难开始。

在外公身边,我是小公主,我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最丰厚的爱,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我转,可是,在父母身边,另一个小姑娘,我的妹妹才是小公主。

妹妹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她能言善道,会撒娇,会哄父母开心,而我是一个在很长一段时间连“爸爸”、“妈妈”都不肯叫的人。

两个年龄相似的女孩儿又都是唯我独尊地被养大的正是喜欢抢东西的时候,人心总是偏的,父母总是警告我“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

在无数次的“姐姐让妹妹”之后,我开始学乖,不管任何东西,我都会自觉地等妹妹先挑,只要她想要,随时我都给她。我从一个在外公那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吃饭了,一句话不说,快速地吃饭,然后离开。

热闹是她们的,和我没关系。

我记忆中最深的一副画面就是黄昏时分,母亲在厨房忙碌,我躲在书柜的角落里翻儿童画报,父亲下班归来,打开了门,第一声就是“瑗瑗”,妹妹高叫着“爸爸”,欢快地扑上去,父亲将她抱住,高高抛起,又接住,两个人在客厅里快乐地大笑着。

我就躲在暗中,沉默地偷窥着。他们做游戏,他们讲故事,他们欢笑又欢笑,一个小时,没有任何一个人问我去了哪里。那种感觉就像我坐在宇宙洪荒的最尽头,四周漆黑一片,冰冷无比,孤单和荒凉弥漫全身。当时,那个蜷缩在阴暗角落,双臂紧紧抱着自己,渴望听父母叫一声自己名字的孩子的样子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上。

上小学的时候,我又遇到了一个开始我新的苦难人生的赵老师。每堂课她都喜欢把我叫起来提问,讥讽我几句。我的笨拙,我的学习成绩差,我的不会说话,甚至我的孤僻性格,都令她不满意。

小孩子在很多时候比大人更看重面子,因为世界小,所以,所有的小事都不小。小学老师,在整个社会中,是一个非常平凡普通的人,可是在所有她教的孩子面前,却如同半个上帝,她的表扬和批评、她的喜爱和厌恶会产生难以想象的蝴蝶效应

在赵老师明显的轻视下,班里的同学没有人想和我一起玩。

在家里,我孤单一人,需要处处让着妹妹。在学校,我孤单一人,老师同学都不喜欢我。在家里,我常常坐在角落里,静默地看着妹妹抱着爸爸又笑又撒娇;在学校,我常常站在远处,静默地看着同学们跳皮筋、打沙包。

而在四年级的时候,赵老师不仅没有证据地污蔑我偷了一个女生的钢笔,还把我偷东西、还狡辩不承认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各个老师,同学们也一致认定是我偷了东西。

他们在后面提起我时,不再叫我的名字,都叫我“三只手”,有的女生甚至会刻意在我面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三只手”这三个字,我只能屈辱地深深低下头,沉默地快速走开。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听到这三个字,就恨不得自己能立即死掉,立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在发生偷钢笔事件的一个月后,赵老师对我进行了第二次身与心的彻底践踏和羞辱。

当时,全班正在上下午自习,赵老师在讲台上批改昨天的作业,改着改着,她突然叫我名字,“罗琦琦!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你的作业竟然没有一道做错!”

我的成绩不好,可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数学作业竟全部做对了。我想,赵老师即使不表扬我,至少不该再骂我,我的心放下了一点。

她问:“你抄谁的作业?”

我惊愕地抬头,愣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没有抄作业。”

赵老师又问了我两三遍,我都说没有,她不耐烦起来,叫我上讲台。

她把我揪到她面前,手指头点着我的作业本,厉声质问:“这道题你能做对?这道题你能做对?如果你能做对这些题,那母猪都可以上树了。”

几个男生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我的脸刹那间变得滚烫,羞愤交加,第一次大声地叫了出来,“就是我自己做对的!”

一瞬后,赵老师被激出了更大的怒火,“你再说一遍!?你有胆子再说一遍?!是你自己做的?学习不好也没什么,那只是人的智力有问题,可你竟然连品德都有问题,又偷东西,又撒谎,满肚子坏水。”

我沉默地忍受着,任由她不停地辱骂,我就如孩子手中的雏鸟,根本无力对抗命运加于身上的折磨。

讲台下面各种各样的目光凝聚在我的身上,有害怕、有冷漠、有鄙夷、有同情……

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彻彻底底地受够了!我迎着赵老师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嚷:“我没有抄作业!我没有抄作业!就是没有抄!就是没有抄!就是没有抄……”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变成了声嘶力竭地尖叫。

我不知道赵老师是否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我的疯狂。在讲台上呆呆地站了一会后,赵老师恶狠狠地说:“你这样的孩子我没有办法教了!我会给你父母打电话!”

很奇怪的感觉,我感觉出了她的色厉内茬,那一刻,我一直以来对她的畏惧竟然点滴无存,有的只是不屑,我冷哼了一声,“请便!”说完,没等她说话,就走下了讲台,走回自己的桌位,开始乒乒乓乓地收拾东西,收拾好书包后,大摇大摆地离开教室。  

我走出教室时,毅然无畏,可等真地逃出那个给了我无数羞辱的学校时,我却茫然了,我能去哪里?

我背着书包,悲伤却迷茫地走着,经过几个游戏房。我知道那里是被老师和父母严令禁止的地方,里面聚集的人是父母眼中的“小混混”,老师口中的“地痞”,同学口中的“黑社会”,以前,我都会回避开,但是今天,我的胆子似乎无穷大,我想去见识一下。

我挑了一家最大的游戏房走进去,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烟味,很多男生趴在游戏机前,打得热火朝天,年龄大概从初中到高中,还有极个别的小学生。他们都很专注,看到我一个女生走进游戏机房,虽然很奇怪,可也不过是抬头看一眼,就又专心于自己的游戏。

一个瞬间,我就喜欢上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没有人用各种目光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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