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底一遍遍张望,第一朵桃花终于跳上枝头。借桃花的名义回乡,桃花早已在回家的沿途开满,我听到一个村庄的心跳。
相传李世民东征洛阳时,遭到单雄信的追杀,正在他张弓搭箭射向李世民的紧急关头,树丛中蹿出一只白鹿纵身一跃挡住了这支箭。战事结束,为了报答白鹿的救命之恩,李世民在射死白鹿的地方修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白鹿庙”,并把附近的村庄赐名“白鹿庄”。
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发生在这样一个春日,也不知那时的故乡是否也像现在一样遍植桃花。
然而春天终究是要和桃花碰面的,更何况一年一度的桃花诗会早已让故乡名气大增。打着桃花的幌子,呼朋唤友,深深浅浅的花香,如往事般纷至沓来。城里人总觉得桃花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她却舞动在离烟火最近的乡村。
清晨,麦苗与桃花一起醒来,一个绿得让人流泪,一个艳得让人心动。不到三月,桃花才懒得出彩。阳光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春天的模样 。此刻,桃花绽放得有些凛冽,甚至有些孤注一掷,它的美急促得让人惊心。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村庄因了桃花节而热闹起来,一辆辆汽车驶入乡村,排成一条条长龙,大家在桃林里嬉戏、拍照流连忘返,仿佛在桃花面前,每个人都呈现出自已柔软的一面,才能不辜负这一场绽放。
“一、二、三、四、五”,孩子的爷爷在第六棵桃树前站住,又背对桃树跺步丈量,他用脚在麦田里画了一个圈:“记住,你爷爷的坟在第六课桃树往南走四步,地都平了,连坟头都没有,你老爷的坟已经记不清具体位置了,就在这一片紧挨着,多烧点纸钱应该都能领到吧。”
摆上祭品,烧香,磕头,烧纸钱,放鞭炮。远处的戏台传来一阵阵锣鼓声,村里废弃多年的深沟被重新绿化,庙也重新修建起来,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黄昏时分,人群逐渐散去,村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站在辽阔的春风里,藏起内心不断碎裂的声响。我不是一个慌张的来访者,更不是匆匆过客,而是归人。
和桃花重逢,许多的往事都呼之欲出,几张镶嵌着旧时光的老照片,竟让我泪流满面。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年的长发也剪到了齐耳。总是和城市格格不入,操着掉渣的乡音,儿子不止一次嘲笑我:“妈,你能不能再土点?”却总也改不过来。
在故乡的怀抱,把自己的心交给三月,儿子交给自然,让自己回归自己,坐下来,原谅这个尘世,捡拾光阴中散落的往事,以及被时光模糊的流年。我们在兵荒马乱的中年里,演绎着各自的悲喜,最好的时光,在慢下来的生活里。
今夜,我要作別一株桃花,坐在桃花树下,有花瓣簌簌掉落 。我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恰到好处地与桃树多待一会儿。满园的桃花,哪一朵是旧相识,哪一朵孤独着我的孤独。
十里桃花,花开三千。而我,只与一株桃花互相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