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戏剧性在于能把人性中的某些面向通过各种细节无限放大。放大到在对小说人物有深刻体会的时候,也不得不面对自己阴暗的、抑或光明的那一个角落,尽管在过往生活中自己从未注意。
斯特里克兰德虽然在离开前妻后从未再见面,也未再联系,但却毫无误差地预言了罗伯特未来的生活——她的亲戚去世后留给她一大笔遗产,儿子和女儿成长的很好,没有丝毫违和感地融入了英国主流价值观——儿子成为了一名士兵、女儿嫁给了一名上校,很符合罗伯特的期待。同时,家里的装饰光怪陆离,毫无意外地,罗伯特能说出家里每一个饰品的出处。
当然了,这时斯特里克兰德已经有了名气,大家终于开始接受并欣赏他的伟大画作。出于一位名人前妻的“责任”,她依然保持着与上层社会的交流,满足他们对于斯特里克兰德任何的好奇。可是从她的生活状态来看,貌似前夫已经成为了一个过客,不过是她一个骄傲的谈资。可是,她又可曾多多少少能够理解斯特里克兰德内心中,对于周遭的麻木以及往深处寻找自我的强烈渴望?
当然了,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斯特里克兰德,包括“我”。人到中年工作顺利,家庭圆满,但却突然抛家弃子,去追求一点也不靠谱的艺术。换做任何人都会困惑,甚至为他的不负责任感到愤怒。斯特里克兰德也深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无意反驳。甚至对于任何人,都展现出毫不保留的轻蔑——渴望说服他回归家庭的“我”、大胖子斯特罗依夫、塔希提岛希望治愈他的库特拉丝医生。在面对内心中那一股无法言表的力量的时候,爱情、健康、地位、财富似乎不值得丝毫的关注。
或许这些词都应该加上引号。因为每个社会价值观,似乎都在不考虑每个人个性的情况下,把这些应该有的追求强加到了每个人身上。在当时的英国,医生、士兵、金融都是令人羡慕的行业,有一位这些行业丈夫的太太,似乎脸上更有光,更容易受到称赞。就像罗伯特在说到她女儿、儿子生活状态时,忍不住表现出的骄傲和满足。但是在这样的道路之上,我们真的能说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内心真正渴望的自由吗?阿莱克医生满足地享受着高级医师俸禄时,亚伯拉罕在偏僻的他乡做着卑微的健康工作也不见得失去了应有的幸福。
斯特里克兰德真正的终极作品只有阿塔、库特拉丝医生看到未免显得可惜。但是对于他而言,“完成”这样的一种表达比被人理解、欣赏来的更加重要。当然了,现实中的高更并没有那么凄惨,也没有像斯特里克兰德一样在世俗意义上那么不负责任。但是共同点是,他们都遵循了内心时暗时灭的火苗的指引,走向了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