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是错的!
即使你赞同我的观点,你的生活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
除非——你采取了相应的行动。
(这是《浅思录》的第76篇。文:书先生,2020年9月1日,新加坡)
引子
我从小就是个“问题儿童”,因为我喜欢问问题。
鉴于成长的环境,我的大部分问题,都不能从周围的人那里获得解答,于是只好在书本里去寻找答案。这或许是我爱上阅读的原动力。
可惜,从书本里找答案,是个一厢情愿的想法。的确,好书凝聚了前人的智慧,但这些智慧并不提供答案。相反,因为这些智慧打开了你的思路,你更容易发现问题,于是看到更多的问题。
我一度为此感到沮丧,觉得哪里都找不到答案,终将一生和困惑为伴。但后来我想通了,阅读本就不是为了寻找答案,阅读的力量就在于提高发现问题的能力。
答案从来就不在思考中,答案只能由行动带来,但行动的前提是看到问题。我们首先必须意识到这儿有个问题,才会想到去做点儿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我也就学会了和问题相处。从此,我不再把解决问题当作目标,而是追求对问题的敏锐。我意识到,如果不能自己发现问题,即使去解决别人提出的问题,所作出的努力也极有可能是在助纣为虐。
不断涌现的问题和困惑,现在于我是一种生命力的体现。哪天我“不惑”了,我的灵魂也就凋落了,余生只不过是行尸走肉。
显然,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还很有生命力,因为我还有很多困惑。对于这些困惑,我都没有答案,但它们促使我采取行动
——我的行动之一,就是把它们写出来。
困惑一
我是个教育工作者,过去是,现在是,余生也都是。在我看来,一个教育工作者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就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学生。
我一直遵循这个原则,所以,每次有学生受到不公待遇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说点什么。很多时候,这些发声的文章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封禁。
于是,有同行提醒我,不要去讲那些东西,专心做自己的教育。
我很困惑:从什么时候开始,专心做教育意味着必须对学生利益甚至生命漠不关心?
显然,绝大部分“同行”不觉得这是矛盾的。它们非常精明地“专心”做着教育,从来不会不识时务地为学生发声。在他们看来,我这种教育工作者就是傻逼。
如果仅仅是“同行”这么看,我觉得没有什么,因为我不认为他们和我是同行。真正让我困惑的是,我的学生也对我提出了“批评”:
“老师,不要再发那些东西了。你的文章很好,你的课程也很好,但是你老写那些东西,我们都不敢跟着你学了。”
我更困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关心学生利益的老师学习,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或许这些学生是担心我被封号,再也不能跟着我学习,这也算是对我课程的一种认可。但是,我想问一句:一个不关心学生利益的老师,有可能设计出好课程吗?
我不知道你的答案是什么,但我的经验告诉我,只有能够站在学生角度思考问题的老师,才能做出好的课程设计,而要做到这一点,这位老师必须发自内心的关心学生。这样的老师,是不可能不为学生发声的!
所以,作为一个关心学生利益、设计出了优质课程的老师,我经常面临这样的灵魂拷问:
你一个做老师的,就专心教你的书就行了,为什么要为学生利益发声呢?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要为学生发声的老师,谁敢跟着你学习啊?
我很困惑!
困惑二
出于同样的理由,我也经常受到长辈们的“警告”。
“你一天到晚写那些东西,迟早把自己弄进笼子里面去。你让周围的人怎么看我们?”
请相信我,以我对这些长辈们的了解,他们绝不是真正关心我,只是害怕我连累他们。
我无法改变长辈们的看法,但如果我的后代会因为说了几句话就失去自由,我会感到无比羞愧,哪里还有脸面去责怪他们!
所以我很困惑。
我并不想活在一个普通人会因言获罪的社会,可我生下来,环境就已经是这样了。是谁造成的呢?到底是谁连累了谁?
如果我们今天会因言获罪,难道不是因为长辈们的懦弱和无能连累了我们吗?
而我们勇敢发声,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后代不再继续活得战战兢兢吗?
到底是勇敢发声的人连累了家人,还是沉默懦弱的人连累了勇敢的人?
我很困惑!!
困惑三
整个成长过程中,我都有这样一种困惑:或许党和政府才是父母的亲儿子,而我只不过是父母帮党和政府暂时养着的韭菜。
我这样说并非无的放矢。
证据有二:其一,每当我有批评政府的言论时,父母总是批评我。其二,每当我受到不合理政策的影响时,父母从来没有帮我抗争过。
当面临A和B两个选项时,如果一个人总是选A,那A对它更重要,是一目了然的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
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过相似的经历,只不过大多数人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每当面临政府和子女的二选一时,很多父母总是毫不犹豫选择政府,可见,对这些父母而言,政府才是亲儿子,而孩子不过是养来为前者服务的工具。
这让我产生一个天大的困惑:
如果父母总是要求孩子服从另外一个人(集体),而当孩子受到这个人(集体)欺负时却从不站在孩子这一边时,父母和孩子之前还有亲情吗?
在这种关系里,父母是什么角色?孩子又是什么角色?
我很困惑!!!
结语
上面提到的困惑,我都没有答案。
正如我上面所说,人们必须首先意识到这儿有个问题,才会想到去解决问题。我很清楚,不是每个人都觉得上面这些是问题,或许在那些看不出问题的人眼中,觉得有问题的人脑子才有问题。
我就是这么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对此我很庆幸。
我真心希望,困扰我们后代的是一些更有意义的问题,而不是上面的这些困惑。
我们的后代应该去思考怎样把教育做得更好,而不用去担心为学生说话会让自己做不成老师;
我们的后代应该去思考怎样把道理讲得更透彻,而不用去害怕因为说错话连累家人;
我们的后代应该去思考怎样通过影响政策让他们的子女活得更好,而不用处心积虑去压制子女对政策的不满。
我们的后代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吗?
那取决于脑子有问题的人到底有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