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第一次看电影是在深秋的一个日子。记得当时地里的玉米杆已经砍倒,有些早茬的地已经犁出来了,田野里散发着浓郁的泥土气息,像床上铺好了新的被絮等着麦籽,油菜籽入眠。
那时有场电影全村都会沸腾,何况是“地道战”,那可是我们盼望已久的电影。经过我的软磨硬缠,小军和那些大孩子终于同意带我去官寺看电影,平时是从不带我看电影的,怕我们打瞌睡。
从村里到官寺村大概有三四里路,等我们到时电影开始放映了。电影是露天的,一个远光灯放映,离放影机不远是一个四方的白幕布。麦场里聚满黑压压的人头,有搬凳子坐着看的,有直接坐地上的,后面也有站着的人,我个子小,来的又晚,自然是没有好位置了。我和小军商量去前面看,全然忘记了那些大孩子交代的话,要我们别乱跑,怕等会电影放完了找不到我们。
跑到离荧幕最近的地方,仰起头看的津津有味,听大人们讲这个片子叫地道战,我们看着八路军那么勇敢,不怕牺牲,把鬼子打的落花流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心里想长大我一定去当兵,保卫国家是多光荣的事,还有那身军装穿上肯定特别威武。
第一部片子放完了,第二个片子是戏片。我们孩子自然是不喜欢看的,因为深秋的晚上天已经有点冷了,我们就找一个麦垛靠着暖和点,我突发奇想跟小军说,从我家挖个地道到你家多好,早上上学也不用叫门了,小军连说好,仿佛我们看到真的有条地道从我家通向他家。童年的天真和幼稚的想法现在想想还忍不住笑。
说着笑着就有瞌睡袭来,我一看小军靠在麦垛上已经有了呼噜声,自己的的眼也难挣开,不知道啥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醒醒,电影散场了,快回家睡觉。”小军哥哥一边推我们一边叫醒我们。我还嘟囔:“《大闹天宫》还没看哪?”原来他们怕我们乱跑,放《大闹天宫》开始的时候就没叫醒我们。
“喔喔喔“鸡都叫了,其中又一个叫杰娃的说“鸡叫了,肯定快到上早学时间了,咱们直接去学校吧,学校大门要是没开,院墙东头有个缺口,咱们翻墙进去吧,这时候回家肯定挨揍”。最后大家一致意见直接去学校。
走到学校大门口,果然没开大门,那时候早上大概五点二十开大门,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村里只有少数几家有闹钟。那几个大孩子托着让我们翻过院墙,然后他们也翻墙到了校园。他们吓唬我俩说在自己教室门口等并不许说话,要不以后不带我们看电影。我俩就坐在教室门口,那天叫一个冷,我俩靠着使劲的搓手,哈气还是冷,也不知道啥时候天明。小军和我太冷了,一个接一个喷嚏的打。我看看天,月亮落下去了,天上星星在一眨一眨,四周黑麻麻的,一向热闹的校园感觉此时除了冷就是恐怖。小军忽然问我,你说“有鬼吗?”吓的我寒毛都竖起来了,再往远处一看,在那边桐树下,真的有个黑影子在移动,小军惊叫起来“妈呀,真的有鬼“。那声音听起来好恐怖,我俩吓的抖成一团。“谁在哪边”,影子说话了,一道手电光照过来,我们哆哆嗦嗦回答,“是我们”,“来这么早干吗呀,才三点多”。这会听到老师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亲切。也许是小军和我打喷嚏把老师惊醒了。我赶忙撒谎说我们不知道时间起早了,老师说“走,上我屋去”我们俩低头跟老师进了她屋。老师倒了两粒感冒药给我们吃。
她是教初一的乔老师,那时老师有20多岁,跟老公一起分到我们学校,个子高高的,戴着眼镜,在我们眼里她和她老公吴老师是最洋气的两个人,每每成为我们闲暇时谈论的对象。
老师让我们把鞋子脱了棉袄脱了,让我们睡她床上,她说吴老师去城里开会没回来。床上铺着桃红色碎花床单,被面 明晃晃的,长大后才知道那叫缎子,我家里被子都是妈妈在织布机上纺出来的老棉布。老师看我们不敢上床的样子,替我们摘掉在麦垛上粘在头上的麦叶,帮我们脱了鞋和棉袄,给我们盖上被子,
小军说:“老师的被子真香真软还暖和”。“是呀,这是我长这么大盖过的最暖和的被子了”。枕头也香香的,我感觉自己好像睡在白云里,漂呀漂,那种感觉对于一个农村的穷孩子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不知道啥时候我俩就睡着了。直到老师叫我们”小家伙们起床了,预备铃响了,那时没有电铃,是老式的手拉着绳敲的钟。那当当当的钟声那么悠远,那么亲切。我们恋恋不舍的穿上那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离开老师那温暖柔软的床,去上早课了。
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坐在电影院里的软皮座椅子上的时候,我便想起儿时看的那场电影,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伙伴,不知道他们的记忆里有没有我?还有老师的那张特别温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