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用来调戏风月的。
1
“今晚约?”
“干嘛?”
“喝杯小酒。”
“哪?”
“南醺。“
”好!“
2
南醺,专卖黄酒的酒肆,山东即墨老酒,无锡惠泉酒,绍兴状元红等应有尽有。童言钟情这里,说是有格调,况且离我家也近,她总归是怕我不便。
童言一袭蓝衣纱裙款款而来,双目含笑,风情万种,一入店门便清脆甜糯地喊了声:“小二,温一壶女儿红。”边上食客纷纷撩起门帘探究竟,这尤物也算是达到目地,得意地回头看着我。我瞪她一眼,骂一声:”得瑟!“削肩细腰,长发飘飘,那背影,看着倒也是销魂。
连饮三杯后,童言已是面若桃花,她托着腮看着我:”我美嘛?“
“你醉了,又开始疯言疯语了。”我答。
“醉哪能是那么容易的,我倒真想醉卧烟波处,淡看霜叶红呀。”
说话间,童言又饮了几杯,愈发是醉态可掬,双手捧杯举到我面前:“来,走一个,不就醉嘛,那么正经干嘛?如今这世上,有多少人披着正经的皮囊,行鸡鸣狗盗之事。”
“你就这么游戏人世,也不是个事,正经一点,把自己嫁出去。”
“我就喜欢听你这么劝我,你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
童言半真半假地说着,然后从对面跑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肩说:“亲爱的,仔细看看,边上那些喝酒的,哪一个不是在调戏风月?至于正经,我们白天说可好,今晚,交给黑暗,交给酒。“
3
童言读小学三年级时,父亲死了,母亲守了半年寡,将她交给奶奶。从此后,童言住到了奶奶家昏暗的阁楼,与堂弟堂妹斗智斗勇。童言有着异于同龄人的敏感与固执,在大人眼里,她巧言令色,在同辈眼里,她常是高傲不可侵犯。好在奶奶疼她,用一切能力保护着她。
念初一时,母亲来奶奶家,交给她家里的钥匙,说是要与男人出国定居,或许不再回来。母亲含着眼泪抱着她,她却觉得演戏般的可笑。母亲转身离开,背影尚未消失尽,童言已淡定地将钥匙交给奶奶说:“卖了它,让我读书。”
念初三时,同班男孩追求童言,童言冷眼旁观未置可否,偶尔也接受一下男孩的殷勤。男孩母亲来学校,与班主任一起找童言谈。男孩母亲从男孩3岁时与丈夫离异,说到男孩生病住院她衣不解带独自照顾,再说到如何含辛茹苦将男孩培养成品学兼优,直到将她自己与班主任感动得涕泪俱下。
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她们让童言表个态,童言平静地看着她们,悠悠道:“他那么苦,是为了让我以后对他好点嘛?”
不久后,男孩便转了学,她成了学校师生茶余饭后的谈资,好在初中生涯很快结束,童言以优异成绩考到高中,三年后顺利进入大学。
4
大一那年,奶奶来电话,说是她母亲死在了异国他乡。一瞬间的空白后,童言很快回过神来,问奶奶母亲的死因,奶奶哽咽着告诉她,是车祸,肇事司机喝了酒。童言道:“和我父亲倒真象一家人,一个因自己喝酒,一个因别人喝酒,都是丢了性命,真是好。”
奶奶在那头哭得更凶,童言狠着心挂了电话,然后跑到宿舍外的酒吧,喝个稀里哗啦,嘴里喃喃着:“都去了,都去了,你们把我也叫去得了。”
童言成了孤儿,她早已习惯将悲喜挡于身后,象是什么事也未曾发生,只是在学业上更为勤奋,似乎要与心中所有的情绪较劲。自然有人追求童言,“不结婚、不生子,你还想追我嘛?”童言的目光充满挑衅。
5
四年后,童言顺风顺水入职外企。
入职那天同事为童言接风,席间,童言滴酒不沾,被逼得紧了,童言说:“我父亲死于喝酒,我母亲死于喝酒,你们还想让我喝嘛?”
酒席不欢而散,童言从此与同事树立起高高的屏障,独来独往,孤僻怪异,好在童言天生聪慧,凭着独到老练的行事风格,硬是跻身于企业管理层。
混迹于各类酒吧,是童言工作之余的最大消遣,喝各种酒,结识各种人,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童言说,这才象人生,光怪陆离,虛无梦幻。
6
童言,外企精英,事业风声水起,虽风姿卓越,却是35岁还未把自己嫁出去。我与她同龄,朝三晚五的普通企业职员,至今已是孩子的妈。
如果没有遇见童言,我可能这辈子不会出入酒吧。我曾问童言:“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何总叫我陪你喝酒?”
童言有着如今晚般戏谑的眼神,看着我:“本想着用酒调戏一下一个所谓三观端正的女人,然后试着比较一下你的灵魂与我到底有何不同?”
”找到答案了?”
“是的,人生轨迹不同,三观自然不同。然后,我在你眼中找到“惊艳”二字,让我很是受用。“
”我又不是男人。”我白她一眼。
童言嗤嗤笑着,“那又如何?悦己不问性别,来嘛,喝一个。”
7
对于童言,我更多的是欣赏,她身上有我所没有的收放自若,我行我素,而这种行事风格是我所无法效仿的,正如她所言,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生活态度,孰优孰劣,本无从比较。
手机铃响,是先生问我何时回家。童言似不胜酒力,而我也不放心丢下她一人。犹豫间,童言说:“有人牵挂,有人等你回家,多好,我们各自回家吧,我没事。”
“童言,你也该找个人牵挂你。”
“又来了,说教。”
8
次日清晨,童言很早给我留言:“昨晚我梦见父亲了,他说他想戒了酒,和我一起去救母亲。”
“那你还喝酒嘛?”我傻傻问。
“我喝的,是因果,是宿命,真有人把我收了去,命运从此改变,也许,我也该戒了。”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正如我始终相信,王子与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